此刻只是觉得有些后悔和来不及。下次见面我再说道歉,沈星还会变戏法一般拿出一包豆酥膏来安抚我的局促无措吗?
姐姐恰好从屋外进来,带来了娘亲要见我的消息。
她牵着我的手一路说说笑笑走去爹娘的院子,到了院门前时,她慢慢蹲下身来,抱着我不松手。
“姐姐,我要被勒死了。”我埋首贴在她身上,笑着问,“你才进宫陪了表妹三日,就知道还是我最招人喜欢啦?”
“你要是谦虚一点,就更招我喜欢了。”姐姐揉了揉我的脑袋,伸手点在我的脑门上,把我推开,突然别扭的语气像是在隐瞒什么,“陛下赏的一把剑,送你了,藏好,别让爹娘看见了害我也挨罚。”
这是我第一次握到真正的剑。
我视若珍宝,赶紧转身背对着院子,把这柄黑色的剑收入了珍灵盒,这才进了院子。
娘亲很小时就已杀死了自己的胆怯,温吞和优柔寡断,有足够的威信令部下臣服,让对手忌惮退却。但她回到家时,是最最温柔好说话的娘亲。
她亲手替我把刚才被姐姐揉乱的头发梳好,看着镜子里的我问道:“昭昭,你去一趟西泠,替你爹看一看他的故乡,好不好?”
西泠?我从小连永盛城都不允许离开,怎么会被推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回过头来,疑惑又不安地看向她和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爹爹,想从他们的表情上估计出我能拒绝的可能性。
“只有我一个人去吗?”我问他们。
娘亲伸手抚摸着我的脸,笑着说:“当然不是,娘会安排人送你去的。从小就陪在你身边的那个暗卫哥哥,以后也一直都在。”
突然之间,我发现自己也在重复沈纾星的路。被至亲之人送出东毓的原因不可能是抛弃,只能是保护。
我一切都明白过来,扑进娘亲的怀里不停地摇头,害怕道:“你和爹爹不去吗?姐姐和二哥不去吗?若是你们都留在这里同进同退,我又为什么要和你们分开?”
娘亲不舍地拍了拍我的后背,脸上的笑变得不自然,好像下一刻就无法维持,露出与人谈判时的坚毅果决。
“昭昭,我和你爹留下来,要争东毓的一线生机,你哥哥姐姐修文习武,沉心苦练术法,也是为了在这一刻面对来敌,背对百姓。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我们的私心。”
我嘴唇颤抖,止不住地呜咽。
原来我们都一样,可以坦荡地说出生死诀别,却不能接受自己是被告别的一方。
沉梦咒是我最讨厌的术法。
等我醒来时,我坐在了早已离开永盛城的马车上,山风掀起帘子一角,骑马护在马车外的青年侧颜温润如玉,在他身上见不到一点刀光剑影留下的痕迹。
总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扮演着如影随形的保护者,第一次露出了真容。
“属下陆绍景,听凭小姐差遣。”
他迎着我的注视,转头看向我,抱拳行礼。
“小姐”二字出口时,我就知道我应该已经没有机会再回到东毓,与我曾拥有的一切再见。
那么,我想活到我有用之时。
那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有挣脱命格束缚,努力求生,以及让那些商留人万家人去死的意愿。
绍景哥哥是娘亲救回府里的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之一,他双修医家与剑宗,在我看来是天才。
那张见之令人如沐春风的面容让我第一眼就觉得似曾相识。
在从小保护着我那些人之中,曾经有一个万化的姐姐死在了我面前,剑影刺穿她身体的同时,震开的气浪让我摔在她的身后,我看见了一张温柔与坚毅并存的脸庞。
他们是兄妹吧?
“这是我的弟弟,陆沉风。”绍景哥哥拽着一个满脸写着不开心不情愿的少年到我面前,以严肃几分的语气催促他,“沉风,给小姐行礼。”
我摇摇头,目光从那比我大不了两岁的少年脸上扫过,大致能猜到他对我的仇视来自何处。
“不必了,今后都不必行礼,等到了西泠,你们就自由了。我对你们并无恩情,也无权施令,后面的路,我们都自己走。”我对他们说。
那少年心直口快,哼笑道:“你知道就好,一个抛家弃国苟且偷生……哥!”
啪的一声脆响,少年不可思议瞪大的眼睛慢慢流露出委屈的神色,闭上了嘴。
绍景哥哥收回手,生气地盯着右手捂着脸的少年,声音冷得像是变了个人:“沉风,再敢对小姐出言不逊,别怪我把你当叛徒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