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纾星听得忍俊不禁:“那我先谢谢你,等会鱼汤我敬你一碗。”
鱼汤香气越飘越远,沈纾星把两盏雕好的冰灯放在我面前,将蜡烛放在冰灯中点燃。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烛火在晶莹剔透的冰壳中安静燃烧,鱼与兔子的影子躺在我身前的地上。
“兔子和鱼都雕好了。”沈纾星语气有点骄傲,正如他每次在我面前练完剑之后,虽然什么话也不多说,微扬的眉梢却暗示着他准备好接受我的夸赞了。
我饥肠辘辘的目光从冒着热气的小锅上挪开,看了一眼他的冰灯,早就酝酿在嘴边的“栩栩如生”四个字又咽了回去。左边的鱼灯倒是无功无过,右边的兔子除了那两只长耳朵之外,的确看不出来还有哪里与兔子沾边。
东毓天赋横绝令人羡慕的天才,未来最年轻的至尊强者,在诸如画风筝、刻冰灯、修剪花圃等方面的水平,实在让我很难违心夸赞。
我斟酌许久,评价道:“很特别。”
谁能料到这三个字落入沈纾星耳朵里也成了夸奖。
我接过他盛来的一碗鱼汤,冰鱼肥美,鱼汤香浓,我捧着碗品尝得极为满足,听见他在一旁发出邀请:“明年的冬天会有更多好看的冰灯。”
我回答说好。
即便提前知晓我没有下一个如此平静而幸福的冬天,我想我也会答应他。
沈纾星从不愿让我失望,他不知道的是,我对他也一样。
第94章
烽火迫近时, 其实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预兆。
如果不是沈大将军亲自来到公主府找我的话。
那日他刚从营中回来,一身的铁甲还没有脱下,银黑色的铠甲泛着坚硬冷锐的寒光, 更显得身姿英武挺拔。他是属于战场的人,目光幽邃而不可察心事, 一个抿唇或者蹙眉的动作, 冷肃威严的气息随之释放而出,就足以令人忌惮三分。
我才知保家卫国的军人们真正的模样。
但沈大将军说话时却十分随和亲切, 我并不怕他。
“郡主能否帮末将一个忙?”
沈大将军竟然这样问我。
我实在想不出自己能为这个被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做点什么有用之事,懵懂地看着他, 听他郑重又抱歉地说完一个请求,然后点头答应。
从那以后, 我再也没有去过朗月坪。
公主府的侍卫不会再对那熟悉的少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洞明书院与府邸之间来回的路程上也只有我的暗卫会陪着我,一切都回到入学罚跪在书院门口的前一天。
不过两个月,我就听见二哥说沈纾星去了云城。
云城的邀请函只会在那些天赋异禀者满十六岁时来到他们的手中。
八岁时测出剑宗天赋值一百之后就破格获得了云城的提前邀请的少年, 原本目的坚定明晰,要等到十六岁完成书院的文武课程之后才去云城, 却在十二岁时毫无预兆的离开了东毓。
沈大将军对自己的儿子果然了如指掌。
对自己的人生有着周详计划的少年,不会听从任何人没有理由的安排或劝告,只会在自尊被击垮时自觉后退一步, 选择躲避。
二哥喋喋不休地表示着对沈纾星的羡慕,吵得我头脑堵塞, 有点想不起来以前埋在心中的打算。
本应该是再过几年,在某个饱含祝福的日子里, 我会亲自送沈纾星去往停泊着天舟的渡口,把我喜欢的话本书册和永盛城才有的吃的玩的东西当做最诚心的送别礼交到他手中。在他登上天舟转身垂首来看我们的故乡和渡口上送行的亲朋好友时, 我应该能从他披满朝阳金辉的轮廓上看到他未来璀璨发光的模样。
等我能活到十六岁时,我也会以他为理由,第一次离开东毓,去到云城,去见识六大流派的修行巅峰。
即便很快就死在那里也没关系,沈纾星会带我回家的。
是这样吗?
我双手捂住脸,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化成看不见的粉末快速离开了我,它们飘散消失在我空荡荡的脑海之中,让我连伸手去抓的动作都失去方向。
就像是很小的时候,我在梦里见过的那些蓝紫色的光点,追逐着刚触碰到它们时就一脚踏空踩进现实,手上空无一物,明明既没有得到,也谈不上失去,却被真实的难过勒住脖子。
“哎你不是不喜欢他了吗?”二哥诧异地看着我,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掰开我的手指瞧了瞧我的脸色,“妹妹,你没哭吧?”
我自然没有哭,如果不是有什么想让人心软的目的,我尽量不会做当众掉眼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