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吃,边偷偷摸摸掉眼泪,那些咸的甜的水液混合在一起,是世上最好吃的味道。
这一切都被她毁了。
披着人皮的鬼,装的久了,就忘记了自己是谁。
她曾经的公主,另一位公主,终于开始不耐烦起来,“你不恨吗?!想想我们遭受的耻辱和痛苦!”
她想,你那时候还没出生呢,为什么这样像是亲身经历一般?
“你要是还想见你阿娘,就最好按我说的做。”
喝下去的茶好像变成了烧着脑子的沸水,她感觉到自己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画的什么,等到从那里离开,在寒风中吹了又吹后,她才想起。
——她告诉了他们暗室的位置。
里面有很多重要的资料。
她连忙跑过去将所有机密的通通都带走,放到了宫外的蚁穴本部。
他以为,这样就没事了。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看着被那样百般折辱的公主,她恨不能变成嗜血的猛兽将所有人都撕咬成碎片!
在这个她父亲一手设计的地宫中醒来的那一瞬,她就明白,“还活着的母亲”、“作为受李氏庇护过的澧人”、“国仇家恨”……就是那根扎在她心田里的胡萝卜,把它吊在她前头,让她机械地当条赶路的驴。
她的公主不该在这里,不该和她一样烂在这淤泥里。
在墙面合上的那一刻,她在她眼里看到了两个小小的自己,在这个瞬间,她终于说出了那个在牢中跪在她身边重复了无数次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
她想起生辰的那天,公主问她:“不能总叫你哑女,你想有个名字吗?”
她顿了顿,连忙点头。
那时取名后对她的称呼和眼前悲痛而呼唤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是什么,她说的是什么?
她用尽全部的仅剩的力气去听,听她喊道:
“雅玉!”
——“ ‘雅名题玉溪’[1],你喜欢吗?”
喜欢。
谢谢你,
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心脏的红泪洇湿答案,她再回答不了。
第72章
随着“轰”地一声颤动, 这个像电梯一样的空间极速下降,短暂的失重感过后,等到再一次不稳的颠簸时, 它停了下来。
门紧接打开, 外头出现了一条荒芜的暗道。庭筠思绪还未跟上,身体就最先做出了反应, 迅速跑了出去。
再回头时,身后已成了一面平平无奇的墙。
她略有些迟钝地转身,拿出衣襟中被塞进的东西————是两张羊皮纸。
第一张上,画着以这里为起点, 如何逃出的路线;第二张上, 则画着整个地宫的简略布局, 标注了各处重要的岗哨和机关。
什么时候……
庭筠随即顿住,想起了自己唯一和她分开的时间——她去屏风后洗澡时。
庭筠心中五味杂陈,很多无从分辨的情感在体内横冲直撞, 撞的她好像浑身都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收紧的手攥皱了地图, 她硬生生按下所有几乎要呼啸而出将她吞没的痛苦,咬紧牙关, 按着路线飞速跑了过去。
她一刻也不敢放松地全力奔跑着, 在黑暗的巷道内穿梭, 到了最后的地点,脱了厚重的守卫服, 全身趴在地上爬过了一个极其狭窄的通道, 尽头处堵着一块和洞口差不多大小的石头,隐隐的, 有光从夹缝中透进来。
庭筠双手全力地往前推着,一点点看着那些透出白色的缝隙越来越来大, 最后她猛然一推,石头咕噜噜滚下,霎时间,新鲜的空气和亮眼的天光一同倾泻而来。
是拂晓——天正亮起的时刻。
庭筠立即爬出,然后将石头推回原位。她仍旧还在不停地奔跑、仍旧不敢停下脚步,似乎要将黑夜与梦魇远远甩在身后。
她跑出荒丘、跑出杂树林、直到跑到冰封的河边时,她才停了下来。她双腿一软,脱力地摔倒在雪地上,佝起身体,肩背颤着,
然后,哭了出来。
温热的泪水滴落在雪上,将它烫得千疮百孔。
她就这样无声落着泪。
到最后,她谁也没有留住。
庭筠手心不断抓握,直到一捧雪被捏成了半透的球体。
“去死!!”她悲痛而愤怒地喊叫了一声,一把将它扔了出去,狠狠砸在何面,碎的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