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着日子,朝歌那边已经开始动手,姬昌心神不宁,默默起了一卦。
卦象结果,下咒之事已成,然所图之事未果。
下咒已成,所图未果?!姬昌只觉得好笑,然后他也顺势笑了起来。笑得眼中含泪,面露无尽讽刺和凄惶。
“够了!不要做这副没用的姿态!”太姜一拍桌子,怒瞪姬昌,“你莫不是忘记当日无子承袭西伯侯之位时的艰辛?!当日你既能一步步稳稳走下来,如今又有什么大不了?”
姬昌却是笑得更大声,“母亲,自欺欺人的是你吧?你确定,当日继位,果真有那么艰辛?”
太姜语塞,而姬昌收了笑,一脸讽刺,“我命中要为西周崛起奠定基础,故而哪怕殷商势弱我也必须安分守己,哪怕朝歌打压我也必须忍气吞声,哪怕并无男嗣也必须继承父位。”
因为愿意随他不安分的人都会死,若想反抗他就会病得下不了床,而在他不愿争抢之时,他那些有男嗣的兄弟已经非死即残。
“我命中有百子,长子次子皆出自我原配太姬。故而无论我想娶谁,不是女子夭折,便是意外频发。无论我有多少姬妾,皆无一人能诞下男嗣。”
原本他不信命,在遇上令他心动的女子元姬之后,他更是不愿意相信。尝试无数次无法大婚之后,出身乡野的元姬劝他放弃仪式,二人自在过活。
他被元姬说服,只愿与她共度余生,然而却在一次随元姬回娘家时,被她族中姐妹暗中下咒,欲强抢他为婿。
他宁死不愿相从,元姬却不忍看他去死,只是也不愿遂了同族的意。
于是元姬求了同族长辈,终于能让姬昌不被同族姐妹所辖制,代价则是整整三十年,他一日离不得女子。
然而三十年之期已到,姬昌不仅没能与元姬重新二心相贴,反倒是阴差阳错与太姬成了婚仪,将将十月太姬便诞下姬昌长子。
元姬心碎而去,姬昌也彻底信了天命。
谁知过了这几十年,那一向按部就班的天命,竟是轻轻松松就转了弯。
从初时的抗拒,无奈地接受,到彻底地信奉,并徒劳地维护,姬昌这数十年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他直接执起酒壶往嘴里倒,直到再滴不出一滴酒液,他将酒壶往地上一扔,嘶声道,“这究竟算什么?!逼着我走上天命之轨迹,却又在我命途过半之后,将我的前路拦腰斩断!到底为什么?!”
“儿啊!”太姜忍不住唤道,一脸心疼地凝视姬昌,眼中险些落下泪来。
姬昌的卜卦之术习自太姜,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天命之说也是姬昌卜算过后,二人互相探讨所得。
她以自己的儿子为傲,更欣喜于他在天命之中的作为,故此在姬昌当年试图违抗天命之时,从来未曾支持过他。
她看着他撞得头破血流,看着他失掉锐气接受现实,却也稳健地踏上另一条路,太姜在心痛之余,也欣慰于儿子终于走上正轨。
其实天命之变,太姜若真是半点未曾察觉,她今夜也不会前来寻找自己儿子。
奈何与当日的天命一般,如今的天变他们亦是无能为力啊。
她初时的强硬只不过是不忍儿子迷茫,想借此让儿子坚定自己的路,以减轻他的痛苦。
然而此时看着儿子因自我怀疑而生的无力与颓丧半点未消,她不禁心痛难当,哪还记得维持自己佯装的冷硬。
接收到太姜慈爱的目光,姬昌恍若隔世。自从多年前在天命一事上,自己与母亲意见相左,哪怕后来自己妥协,他也再未与母亲同以往一般亲近。
这是自己最亲近的母亲啊!想到这一点,姬昌心防顿时失守,积攒多年的痛苦悲伤难过怨恨一涌而上,全化作心中无尽的委屈,漫上眼眶。
他扑倒在太姜身前,放声大哭,“母亲!母亲!……”
“儿啊!”太姜抱住姬昌的头,同样泪如雨下。
二人抱头痛哭许久,姬昌才抹着眼泪,退出母亲怀抱。
他回到自己的席上,羞赧地垂头,“母亲,儿子失态了。”
太姜擦干脸上的泪水,绽出一个温柔的笑,“你便是百岁千岁,也是我的儿子,在母亲面前作儿女态,不是天经地义?”
“母亲!”姬昌又哽咽了一下,才终于镇定下来。
他正了面色,谈及正事,“母亲,您认为我们西岐往后该如何?”
“你是西岐之主,心中自有主意,又何必来问我这个老婆子?”太姜微笑摇头。
姬昌也笑起来,“母亲对儿子又何必如此?儿子知晓母亲心有丘壑,便先说一说自己的想法,请母亲斧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