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一力支持岑小眉选她想走的道,当真是对的吗?
那个爱笑,爱闹,爱躲懒的小姑娘如同黄粱一梦,消失在见道堂中了。
于是她回之一笑:“有人同行,甚好。”
祁家的车马十分低调,随行军众不过二十来人。倒是北蒙使者的车队浩浩荡荡,把北蒙王的礼物圈在中央,以防危险。
易渡桥骑在一匹生着雪白皮毛的骏马上,跟着车队向城门走去。
想来是被马蹄声吓着了,婴孩在襁褓里大哭起来。
顺着哭声望过去,易渡桥觉得那母亲的模样有些眼熟。
等到出了城,她方才恍然大悟。
那是当日抓住她脚踝,求易渡桥救救腹中孩子的女子。
幸好。
她此次未曾辱命。
第40章 有情刀 (一)
月明星稀, 车轮碾过平坦的官道,在车屁股后面留下两道深重的辙痕。
车队前方两骑并行,祁飞白换下了沉重的战甲, 穿着身算不上名贵的靛蓝袍子, 有一搭没一搭地拽着缰绳。
越往南走,卷来的风便越发热了起来。他抹了把汗, 苦中作乐地折下一片无辜的叶子,抵在唇前吹出曲北地的小调。
小调吹得荒腔走板,风雨飘摇地化在了呜咽的山风里,听见的却没人笑得出来了。
岑小眉偏首看了他一会, 低声唱了起来:“两青山, 升关口, 儿郎一去不回头……”
歌声尚未褪去少女的清脆,一把本应哼唱江南小调的嗓子猝逢了北地的寒风,与叶笛映衬得格外凄清。
像是在走一条早知结局的黄泉路。
祁飞白把叶子吐出来, 骑着马往她的方向再靠近了几分, 惊奇道:“你会唱北边的歌?”
“听军营里的将士唱过。”
岑小眉想了想,又道, “给亡魂送行的时候。”
祁飞白有意绕过这种沉重的话题, 问道:“我还没问过你呢, 你可有字?总不能天天都叫你岑姑娘,听着多憋得慌。”
岑小眉:“有。”
半晌, 祁飞白也没等到后话, 总觉得她在故意钓着他玩,挠了挠头:“你怎么不说话了?”
岑小眉理所当然地说道:“一物换一物, 得先告诉我你的才算公平。”
她疑惑地看见祁飞白的耳根子突然红了,像是被踩中了尾巴, 一打缰绳,往前窜了好几步。
她问什么了?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祁飞白不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他总不能装哑巴,脸红脖子粗地憋出一句:“我……”
“你什么?”
岑小眉缺了几分七情,一时竟没拐过弯,棒槌似的道,“我小字雪来,兄长说不衬我,总是直接唤我小眉。”
她不大清楚为何她的嘴这次比脑子快,与他解释这些作甚,遂皱了皱眉,“不过是个名字的事,我还能骗了你不成?”
祁飞白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哦……”
接连被两个单音敷衍了过去,岑小眉才不惯着他,骨子里的小姐气很合时宜地浮了上来,指尖往他的脊梁骨上一戳。
祁飞白差点没被她从马上戳摔了下去:“啊!”
岑小眉面无表情道:“你就会说一个字?”
“当然不是。”
祁飞白下意识反驳,不知怎的,脸更红了,活像被人从头到尾地把衣裳扒了,“你戳我干嘛?”
岑小眉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欠我的东西记得还”。
这下逃不过去了,祁飞白不好离车队太远,遁地都没处跑,几乎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我还没字呢!”
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缘由,岑小眉看了看她的手,好像在无意之间戳痛了祁小将军十分要强的自尊心。
于是她“善解人意”地安慰道:“没弱冠就能上阵杀敌,很厉害了。”
祁飞白看起来更想哭了。
岑小眉挣扎地琢磨了会他的神情,觉得还是安慰得不到位,遂再补了句:“真的,我哥刚入仙门的时候比你还大一岁,也没人笑话他啊。”
闻言,祁飞白想起来了当日岑小眉救他的情形,艰难地把碎了一地的自尊心拣了起来,下巴搭在马鬃上边:“修士都能移山填海,撒豆为兵吗?”
“道不同,能做的事自然不一样。”
岑小眉一本正经地解释,“徐师叔修的是剑道,所以能杀掉那么多的鬼修。我哥修的苍生道,整天在山里种花养草的,我倒没见过他杀生……他们苍生道的道心奇怪得很,我看不明白。”
祁飞白追问:“那易庄主呢?”
岑小眉握缰绳的手不由自主地一紧,旋即不甚自然地向他一笑:“怎么不问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