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上时比她想得要轻易许多,易渡桥一把扣住那人的肩膀, 他身上的衣裳脏了好几块, 头发也没个好的地方,单凭背影她竟然没认出来:“报上名来。”
掌心下的躯体明显一僵, 紧接着,她看见那人缓缓地转过了身, 他的浑身像是锈住了,连动一下都觉得困难。
半张银面具显露了出来。
易渡桥警惕地向后退了步,没认出来。
那人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不可置信地指了指那张面具:“你不记得它了?”
一开口,易渡桥才反应过来:“徐天贶。”
她随着他指的方向又辨认了会那张面具的模样,诚实地摇了摇头,“我该记得吗?”
“……你是不该记得。”
听了回答,徐青翰的肩膀没了支撑似的颓然地垮了下来,半张完好无损的脸露出个勉强的笑容,把面具后的那段早就泛黄到掉渣的记忆细细同她说了。
而易渡桥的反应也与徐青翰的预料无甚差别,她只是平淡地点点头,出于礼节地问道:“那你为何要在此处戴面具?”
好像觉得太过亲近,她又找补似的说道,“出门在外,遮遮面容也是好的。”
徐青翰理所当然道:“那倒不是。”
易渡桥不太想听他接下来的话,有点后悔提了这么个话茬,遂专注地抬头看墙上的仙人灯。
拒绝的意思已然明了,徐青翰却不管这个,自顾自地道:“你说得对,我修道几十年也离不开凡尘,还不如坦坦荡荡地挂在脸上,省得朝思暮想地惦记着,妨碍修行。”
易渡桥:“……”
她身为元婴,一眼就能看出来他金丹期的修为,心想:已经妨碍了。
被徐青翰的这番话噎得够呛,她心里想的话没说出口,满脸写着告辞:“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乐意旧情未了个没完,她可没时间陪他耗。
荀洛在芥子里用书给自己搭了个小小的窝,自知找错人了,摸摸鼻尖不敢吱声。
徐青翰出乎意料地放她走了,易渡桥不与他多纠缠,反正多说多错,再来个什么金面具的她可受不了,朝着荀洛本来指的方向走了。
目送易渡桥的身影消失,徐青翰轻轻叩着剑柄,倦怠地垂下眼帘。
剑分吉凶,李阅川那把不必说,定然是三剑中最吉的那把。不退剑中不溜地挂在中间,吉凶全凭执剑人心意。
而杨柳剑乃是天下排的上号的凶剑。
据说铸成时宿火峰上连引了三道天劫,当年的峰主不过是个炼器的,被硬生生逼得祭出了本命法器,连引三滴心头血才勉强将天劫接下。自此凶剑出事,剑铭杨柳。
有人问过宿火峰主为何给凶剑取这么个名字,峰主只是摇头,说这剑天生不祥,剑铭是它自己取的。
一时剑灵之说风靡修界,不过没人见过,也都只当作传言来听。
而杨柳剑从未认过主人,天底下天等灵骨并非只有李阅川与徐青翰二人,它却像谁都看不上似的,终于有一天气不过这个蠢材遍地的世界,自己跑了。
那日宿火峰主突发重病,一夜白头。
这些都是口口相传的故事了,除了峰主本人没人知道真假,但有一件事是真的。
如果要用杨柳剑强取七情,那人必定不得好死,不入轮回。
徐青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这辈子对不住挺多人的,要是得了好死才真是天道不公。
修为下降这事瞒不过去,但脸还是可以遮一遮的。况且他想帮易渡桥一把,这事她也不用知道,反正都是他一厢情愿,要让她感激涕零才是真的不讲道理。
就让易渡桥当他一直囚困在当年的旧梦里,不得脱身吧。
荀洛这次没指错方向,易渡桥眼见壁画上的五官愈发凝实,走到最后,竟有一抹艳红的朱砂点在画中人的额头之上。
连叩心印都知道,易行舟果真有鬼。
易渡桥眯了眯眼,只听荀洛道:“再往里边走走。”
再往里是一扇大门。
她没着急进去,翻掌下压,灵线霎时从她的体内勾出来一缕淡灰的魂魄——她手底下没有多余的万重山,只能从她自己身上分。
强行割开魂魄的感觉不好受,易渡桥的脸色发白,缓了缓才将灵线缠在指根,那魂魄自然而然地攒出来了一个人形的轮廓,成了个手臂大小的“易渡桥”。
“易渡桥”蹑手蹑脚地从门缝里钻了进去,幸好它是个鬼影,不至于被门缝压扁了。易渡桥的神识附在它的身上,由于太矮视野有些受限,努力地往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