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攸将有些溢出茶水的杯子放到桌上,目光游移了会儿,勉强正色道:“确实有这方面的考虑。”
她弯了弯唇。
见她笑得明艳夺目,他的笑容也逐渐变得明显。
“见到你,我放心了些。”
谢攸看得出来,他所爱慕之人已经彻底走出迷茫的状态。
或许仍然忙碌,但精神不似从前那样疲乏低落。
这便很好了。
在短暂的不好意思后,谢攸流畅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我上次来京城,并未考察过二皇子。但并非是我忘了他,而是觉得没有必要。”
萧云瞬间翻起旧账:“对,我记得,你那会儿准备走的时候,也说太子不必见。”
他:“……那确实是我的失误。”
谢攸本来以为,从一党的作风和九皇子的过往行事中,就足以判断出对方的为人秉性以及能力。
没想到从鬼门关前晃过一遭的太子能交出那样一份答卷。
近乎是支配着所有参与者在行事。
跟他所判断的“依靠国师恣意行事的疯子”有着极大的区别,仿佛一夜之间就学会了各种手段一般。
比二皇子在民间这十年的进步都大。
萧云半开玩笑地说:“或许是殿下真的通神,受到仙人的点拨才改了性情呢?”
谢攸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我虽不看好二皇子,但你应该也猜得到,‘正统’之于族中长者,如‘仙神’之于陛下。”
“本身缺乏能力,便只能用这些陈规旧矩来标榜自己,他们维护的不是正统,而是自己的利益。”
她犀利的话语得到了谢大公子一个含蓄的赞同目光。
萧云:“事实上,我原本还以为谢氏能接受你这么年轻就当族长,是那种开明且重视能力的家族。”
“这么说也并无不可。”
在某人的八卦目光中,谢攸简单地讲了讲自己当上家主的经过。
为了能够维持住家族的繁荣昌盛,谢氏的子弟是很卷的。
但并不是那种你死我活的卷。
假如同一辈中,兄弟几个都很优秀,那就不选家主,把家业和政治资源分成相对独立的几份,再要求他们守望相助。
比如谢攸父亲那一辈。
老大入京为官,老二继承爵位,老三打理族产,老四在州府当别驾。
各自的圈子不同,但彼此都能搭的上手。
假如同一辈中,出现了让所有兄弟都心服口服的人,那就将主家的家主之位交给对方,由对方决定那些资源的下一任继承人是谁。
谢攸的年纪资历当族长是显然不够的(事实上谢氏目前的族长仍然是他的祖父),但当家主已经够格。
他的几个叔伯也比较认可他的能力,常常拜托他照看自家儿子。
也算是提前卖他个好,表示自己退任后会服从他的安排。
萧云提出疑问:“你父亲那辈分得还好,那要有五个兄弟或是更多人,分家产该怎么分?”
谢攸:“谢氏主家在翰州云穆,但在湘州与息州都有联系紧密的旁支,可以分过去主理旁支的族务。况且,在合适的时候,谢氏也鼓励子弟自己争取功名。”
三公之位算是半固定给他们家的。
但也不妨碍他们家的人借助谢氏的政治影响力一路官运亨通。
若是做出功绩来,他们要获得嘉奖也比旁人更为容易。
这便是世家地位千百年来不可撼动的缘由。
所以萧云从未想过大力打击世家,也不考虑在自己得到的支持不够多的情况下,在教育方面推出什么政策。
她现阶段最适合做的,是打击贪官污吏,再将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
两人之后又聊了些京城的时局变动。
仿佛是有某种默契一般,谢攸并未提及谢氏之后的计划,萧云也并未问谢攸为何不考虑站队太子。
有些事情,说出来是会伤感情的。
两人一聊就到天黑。
萧云有些意犹未尽,嘴上不太诚实地说:“这么久不见,怎么尽谈些与我们无关的事情。哪有像我们这样不谈风花雪月,谈时局政事的男女?”
谢攸被她说得一愣,转而说:“你之前给我来信,说很想见一见云穆的美景,我在闲暇时画了几张画,又寻了几幅,此次一起带来,打算赠予你。只是出门匆忙,竟然忘记了。”
“你先行用膳,我去将画取来。”
他居然真的做了两手准备。
一手是她绝对会感兴趣的时局分析,另一手是情侣会谈到的风花雪月。
仿佛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能给出恰如心意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