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为什么不吃呢?没有胃口?”在仆人上菜的间隙,阿尔方斯看向吕西安问道。
“我有些累着了。”吕西安挤出一个笑容,“您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差不多吧,”阿尔方斯耸了耸肩,“不算什么麻烦事,但是很恶心人——有人把我银行里的信息卖给了外人。”
吕西安一下子僵直在椅子上,那样子简直如同犹大听闻耶稣基督说“你们当中有人背叛了我”的时候一般。若是达·芬奇此时在场,想必会把他的形象也融合进那副著名的《最后的晚餐》当中去的。他感到自己仿佛成了古罗马时代那些被赶进斗兽场的陷坑里去的囚徒,上方的观众席上嗜血的看客们狂呼乱叫,而在通向兽笼的铁门另一侧,狮子的眼睛正在黑暗当中闪烁着吓人的绿光。
“出什么事了?”他希望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能更自然一些,但他知道他已经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来控制自己的嗓子,“什么信息?”
“银行里的一个职员每天在清洁工下班之后偷偷把从我办公室废纸篓里取出来的垃圾搜集起来,”阿尔方斯的话让吕西安松了一口气,“他把那些废纸卖给交易所里的掮客,每二十张一个法郎。”
“连您制造的垃圾都这样值钱。”吕西安不冷不热地讽刺了一句。
“对于那些食腐动物来说,垃圾可不逊于您享用的这些美味呢。”阿尔方斯回敬道。
看到谈话里出现了一丝火药味,吕西安觉得是时候转换一下话题了,“所以您找警察了吗?”
“找警察?”阿尔方斯的眉毛惊讶地向上抬起,“我找警察做什么?”
“当然是把那个人送进监狱啊。”
“把他送进警察所,然后治安法庭会判处他在监狱呆上两三年,于是事情就一笔勾销?”阿尔方斯摇摇头,“对于这种事情,我有自己的处理方式,就用不着劳烦国家机关了。再说警察部门漏的像筛子一样,而法官们的嘴巴比巨嘴鸟还要大,我可不想在这时候弄出什么新闻来。”
“所以您是怎么处理的?”
阿尔方斯嘿嘿一笑,“您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句话终结了谈话,也终结了吕西安剩下的胃口。他僵直地坐在座椅上,看着对面的阿尔方斯大吃大喝,如同奥德修斯看着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吞吃他的同伴。阿尔方斯说这件事的用意何在?仅仅是闲聊,还是一种警告?关于阿尔方斯是怎么对付那个职员的,吕西安可以在转瞬间给出十几种猜想,而其中的每一种都能让他浑身打起一阵寒战。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如今玩的是一种你死我活的游戏,在这个游戏当中要么毁灭对方,要么被毁灭,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而他在进入这个游戏之前甚至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他就像一个刚学会游泳的孩子去海边嬉戏,鲁莽地朝外海游去,可当发现自己似乎游得离海边太远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夜幕逐渐降临,天边的晚霞也变得黯淡,海岸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黑色带子,而他漂浮在冰冷的海面上,小腿开始出现了抽筋的前兆——不!不!他不能沉下去,绝对不能!
一顿令人如坐针毡的午餐终于被熬了过去,阿尔方斯喝过咖啡以后又回了书房,吕西安则躲进了卧室,像是一只被主人踢了一脚的猫。他烦躁地躺在床上,看着房间角落的大钟,听着书房那边传来的响动,不知不觉间,他竟然还成功地睡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屋子里静的像坟墓,他感到口干舌燥,于是打铃叫仆人送些水来。
“先生想什么时候开晚饭?”仆人将托盘里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恭敬地问道。
“去问伊伦伯格先生吧。”吕西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拿起杯子大口喝着水。
“伊伦伯格先生出去了。”
吕西安差一点将杯子里的水洒出来,“出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小时前,他说他不回来吃晚餐了,请您自便。”
吕西安连忙将杯子放下,“说真的,我也没什么食欲,晚饭就不开了……另外请您吩咐马厩套车,我十分钟以内要出门。”
十分钟以后,吕西安就出现在门前的台阶上,他穿了一件普通的黑色长外套,身上除了钱包和几把重要的钥匙以外。什么也没有带。当他走下台阶时,套好的马车已经从车库里驶出,在这里等待了。
他乘车抵达旺多姆广场,看着自己的马车消失在滚滚的车流当中,方才跟着人流向卢浮宫的方向走了几个街区。他的穿着打扮十分简单,完全是一副中产阶级的派头再加上他把帽檐压得很低,因此根本没有人能认得出来这是一位现任的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