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愣了愣,翻身上榻的男子却为防压着她,松开了攥着她的手,大掌分别撑在她脖颈两侧,用了些劲的胳膊在墨色衣袍所掩下亦显得虬结有力。
他见她不答,垂首不管不顾地轻轻吻了上去。
唇舌相触间,密不透风。卢清瑶伸手推搡他身前的墨色衣襟,眼尾泅红。
虽仍就低低喘着气,她却还是将手掌攥成拳狠狠砸了上去,声音细弱威胁起人来也毫无力道:“萧珏,你疯了吗?我患了痨病,你该离我远些。”
谁也不知道,与患了痨病之人接触多久亦会患上此病,就如卢清瑶和她贴身佩戴的香囊。
见她心忧他,萧珏才觉心中的豁口合上了些,心头没有那般痛了。
他疯了般捧着她的面颊,从流着泪的泅红眼尾轻轻吻着,一路蜿蜒往下,直至她的唇边。
终究是舍不得叫她受累,他停了下来,粗粝的大掌轻轻别开散落于她苍白面庞的碎发,眉眼低垂,是那般温柔而又缱绻。
说出的话却又叫人心颤,粗粝的指腹从她额角顺着面颊摩挲着往下,拭过之处温热而又滚烫,过了一会儿后唯余温凉。
“你不准死,若你去了,某便下来陪你。生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都与你缠在一起,叫你下辈子也离不得某。”
语罢他又垂首轻轻吻上她苍白的唇瓣,蜻蜓点水般流连而又反复。
卢清瑶攥成拳头砸着他胸膛前的动作停了,无力地垂下了手腕,这等小动作落于萧珏身上不痛也不痒,他反倒忧心自个糙皮硬肉弄/疼了她。
见她喘着气,似是有些急促,苍白的面颊泛着些病态的红。
萧珏自觉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让她能松快些喘气。又想要与她离得近些,不满足于坐于床榻旁伏下身去。
郎君撩了衣摆便跪在床榻边的脚踏上,墨色宽袍大袖垂落,露出手背那道横亘了半道手掌的疤痕,可怖而丑陋。
就这般因这道疤痕算不得好看的大掌却轻轻握着卢清瑶放于被褥上头的柔夷,他的目光一寸寸,从修剪得宜的圆润指尖落到细细的腕间,确保所见未有红痕才放下了心。
将那柔夷紧紧地贴着面庞,他面上因不苟言笑显得冰冷的神色破碎,唯余被抛弃后的不甘心,不敢言。
看着床榻上气若游丝的妻,萧珏突地想到她说让他娶妻,无论娶谁都不能娶卢琅意。他同卢琅意有什么关系,卢家他只在乎她。
直觉事情不对,他哑着继续说道:“清瑶,我不娶旁人,我的妻唯有你一人。你也看看我好不好,这么多年了,你一丝一毫也不心动吗,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郑家三郎?”
萧珏无疑是高傲的,身为兰陵萧氏这一辈的嫡长子,深孚众望,自幼文武双全,聪慧过人。未及弱冠便已在边关闯下赫赫威名,沙场征战用肉与血换来的功名。
刀尖舔血的日子,他没有怕过谁,也没有在乎过什么。直到那年奉诏归京,路过范阳,依着礼数去卢氏拜访,见到了紫藤萝花架下读书的那姑娘。
一念缘起,他入了魔。也犯了错,用手段拆散了本要与她相看的郑家,转头卢琅意果真瞧上了郑家三郎,郑家卢家成就好事。这才有了他能乘虚而入。
可他不悔,若他不这样做,如何能得到这样好的妻。
郑家三郎,荥阳第一温雅公子,据说与他同处一块,说上几句话便觉如沐春风,谦谦君子玉汝于成的美名远扬,是多少闺秀的意中人。反观他,只余煞名,还有传言他生的夜叉模样,眼大如斗,虎背熊腰,一拳头能砸死人。
萧珏向来对这样的传言嗤之以鼻,觉得是无知之人的胡言乱语,无伤大雅。
可当旁人将他与郑三对比后,谁为良配一看便知,萧珏是真的慌了神。
往事已不可追,他如今跪在床榻前说出这般话,声音泛着哑意与痛苦,他不要那无用的自尊了。
胸口像被人打了一拳,宽袍大袖所掩的手掌紧紧攥成卷,他半似祈求着说道:“清瑶,我承认比不上郑家三郎。可我心悦你,从见你第一面开始,就想着如何才能讨姑娘家欢心...”
郎君面上淌下泪来,如今将当年的事都说了出来。他反倒怕了,怕看见卢清瑶厌恶他至极的眼神。
怕听见她怨他,怨他为何要拆散她的情缘。
卢清瑶静静地听着,在听得他提及郑家三郎时,眉眼轻轻一蹙,后又渐渐松了下去。
心房渐渐跳动,是拨的云开见月明的松快。
她看见面前人通红的瑞凤眸,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指尖轻轻颤了颤。不知为何,她突然不想死了,她想活着,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