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一直刻意回避的问题,此刻一股脑地全蹿了出来。
她盯着烛光,浑身颤抖着,额头上的冷汗淋漓而下。
这种濒死的恐惧感,她逃出教坊司的那个夜晚也是如此……
又如数月前在账房初见顾流觞时,那时盯着顾流觞的脸,以为见到姐姐的狂喜褪去,全身只余一种失温似的濒死的恐惧。
那时顾流觞考过她之后,微勾唇问她:“你姓什么?”
她答:“……没有姓。”
而这时,顾流觞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你姓什么?”
她名繁芜,可她家并不是姓繁。
只是自他爷爷那一辈起就隐了姓氏,她的爷爷和爹爹为官时姓“葛”。
后来他们这一代三个因为姐姐叫“繁花”的缘故,后来爹给她起名“繁芜”,给她弟起名“繁树”,北魏的户籍上他们三确实是姓了“繁”。
她家本姓墨。
但她依然记得爹娘说过的话,若想活着,就得忘了自己姓墨,从此以后只是繁芜。
这话后来到了教坊司,姐姐也重复过。
繁芜枯坐桌前许久,儿时那些场景走马观花似的在脑海里放映着。
夜深了,万籁俱寂。
此时窗子外传来一声击打声,她顿时一惊。
来这里会敲窗的只有一个人。
她吹了灯,拉开门看向外头,那男子就站在门边,贴着门站着。
“很久没来了。”她皱眉,“你家主子没什么要我查的了?”
布山却道:“我去了一趟月州。”
繁芜睁大眼睛,只觉得耳边呼啸的寒风声陡然变大了许多,将布山说话的声音都盖住了。
第42章
除夕前三皇子高旭颜进宫去了, 顾流觞也在除夕的前一天就离开了。
繁芜记得这一晚。
锻氏部落的人袭击东齐国北境,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高旭颜都不会在邺城。
次日,除夕。
春节对别府下人而言算是一年中唯一被准许回家的日子。
今日别府许多当值的人陆续告假。
繁芜见绿萼不走, 有些好奇:“你在月州没有亲人了吗?得告假为何不回月州看看?”
绿萼摇头, 纵她话多,这一次她没有回答繁芜这个问题, 只是坐在石阶上发呆。
后院的人走了不少,一时间院子静谧下来,以前灵秀阁关着院门都能听到外面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现在连花园那边传来的鸟叫声都听得格外清楚。
又是一个浑水摸鱼出府的好时机。
只是她的腿还是有些不方便……
繁芜回房换了一身衣裳,路过灵秀阁时见绿萼仍然坐在石阶上晒太阳。
绿萼见了她,笑着问道:“繁芜姐姐是要去膳房吗?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繁芜摇头:“不用你送我,天晴,我正好练练伤腿。”
她不去膳房, 其实她想出府呢,又怎么能让绿萼跟上呢。
再说她的腿骨愈合的很快, 大夫都说可以多多走动了。
绿萼知她决定什么很难改, 便问道:“那你晚膳也在那吃?”
繁芜点点头:“嗯, 在那吃。”她看了眼天色, 若是找到谢长思恐怕都能天黑了。
…
繁芜还不知道她跟着采买的车一出别府就被人盯上了。
今日别府外的车辆很多,都是回去的门客和别府里做事的人。
别府侧门这条路有些堵,繁芜走出来已是半刻钟后,届时她未发现有辆马车跟上了她。
大约走了一段路她察觉到了有马车跟着,跟了有一会儿了。
她看向四下,想了想穿入了一旁的小巷子里,在巷子里等了一会, 没等太久一辆马车从大街走过,这辆应该就是跟着她的马车了。
她定睛看去, 透过马车车窗看清里头的人。
恍然睁大双眸,跟着她的人是竹阕乙!
他应该等了她很久了,也是故意让她发现他跟着她的。
或许是料定她今日会出别府。
她紧握着拐杖,一时进退两难。她应该想办法拦住他的车去找他的,这时他的车走这么慢也是为了等她。
他也许都准备好了过年的东西,才会等着她从府里出来的。
可是她今日要去见谢长思啊,只能让他再等一日了。
明日她定然来陪他过春节。
一想到从南山洞崖到云梦泽,从云梦泽到邺城,他都一直在她的身后如此护她,无怨无悔……
她深觉自己过于没心没肺,对他只会索取,又尽是做些毫无心肝的事。
一时间眼眶又是一红,泪眼婆娑。
她哽咽着,深吸一口气,转身向相反的反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