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芜摇头:“我不知。”
她知道才见鬼了。
“来过东齐国的皇帝。”他说着,依然眉眼含笑。
繁芜垂眸,内心:哦。
“还有魏国皇帝谢启。”他的目光似乎是扫过禅室内一把悬挂在墙上的弓。
繁芜眉一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刚进来时她也注意到这把弓,内心甚是疑惑为什么禅室会挂着一把弓,原来是和谢启有关吗?
不过听到谢启的名字她仍然很平静。
和高厉次一样,谢启做过大魏的臣,也做过北魏的臣,谢启能来这里并不奇怪。
仪胥:“还有谙智摩僧。”
此时繁芜的眼里闪过一抹深疑,这才是仪胥想说的人,兜兜转转还是扯到了谙智摩僧。
她的手指微紧,抿唇:“高僧恕我愚昧,不感兴趣。”
仪胥却是低头一笑,继而再道:“姑娘才不愚昧,我讲经一整日,注意过你三次,这三次在场的听者或神情痴醉,或不懂装懂,或极力想要开悟,只有姑娘皱着眉头抬眼看我,看我时眼里满是深思。”
“我的三处错误。姑娘都能察觉到,姑娘是有灵性的人,这世间最缺的便是有灵性之人。”
第48章
繁芜听仪胥说完, 心想他既然早就注意到了她,便不是她那句回答的错,他只是早有想请她上前来“结缘”的心思……
她暗自咬牙, 又掀眸凝了他一眼, 眉眼之间呈纠结之色。
笑了笑,神情有些淡漠:“高僧所言不对。”
仪胥笑看向她, 请她说下去。
繁芜:“我不这么认为,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有灵性之人,因为每个人生来都有灵性。”
“只是会被世态炎凉消磨,最后还是逃不过被埋葬,世人到头来都是殊途同归,入了黄土,一把烂骨。”
她说完, 看着仪胥惊诧的神情,挑衅地展眉, 仿佛在说:和尚, 我说得对吗?
“所以世间能‘从一而终’者, 或万人之上, 或穷苦潦倒。”仪胥看向她,笑着补充了一句。
繁芜懂得,他的“从一而终”是只信念思想和意志。
只是这一瞬她的眸色变得锐利而阴骘:“所以,你是万人之上的。”
仪胥:“世间有灵性之人,要保全自己的灵性,更需要比旁人多十分的心智与财力,不然便是被消磨被埋葬。”
繁芜凝眉, 目光微偏移,她总有一种感觉, 他的这句话不全是在对她说。
进入禅室这么久了,她依然没有从这位高僧身上看出什么。
接着,仪胥转移了话题,兜兜转转还是说回了谙智摩。
他说在东齐国禁谈的魏国的高僧有许多,谙智摩僧只是其中之一。
繁芜问他:“为什么?”
“魏国的几个高僧都曾指责权臣篡位一事,这些谈过朝政的僧人都会被东齐国皇帝禁谈。但长安对此似乎更宽容一些,谙智摩僧只在长安一年,十年前来过一次邺城与我辩经,之后云游四海去了。”
繁芜眯眸,显然她对他辩经赢了谙智摩僧的事不感兴趣,“所以你没有妄谈过朝政喽?”
仪胥笑答:“从来不敢。”
繁芜点点头,“这倒是很符合你一闭关就是十年的性格,不过你这般强人所难也不好,迟早会被人阴的。”
听到这里,仪胥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繁芜皱眉看向他:“你不是高僧么,为什么笑的一点也不高深?”
“你是真的对佛法禅宗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勾唇。
繁芜凝着他,只觉得这张脸越看越像狐狸,她似停了一会儿,旋即回道:“我感兴趣又怎样?世间高僧不问清贫与富贵,但论男女。”
她这一句话倒是堵得仪胥凝然皱眉,哑口无言了。
繁芜明白了,他只是想找个知道谙智摩僧的人,和这个人聊起十多年前那一场辩经,可是她失了兴致,不想再听下去。
他是胜利者,闭关多年再开讲经,也只是为了宣扬他的胜利。
他的胜利,是寻常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当她弄懂这些,再看仪胥,只觉得此人与常人无甚不同,一个高高在上的胜利者,一个在追名逐利的和尚……
繁芜微垂眉眼,真正的高僧从来不会是在禅院之中被人用金钱供奉着的,也从来不需要人来定义。
……
繁芜从禅室出来时,天色已阴沉下来,许多人离场,而顾流觞仍在等她。
她怔然片刻,快步走过去。
如她所料,顾流觞让她将禅室内见到的听到的悉数说与她听……
待繁芜说完,夜幕散下,寺庙内已是黢黑,菩提树下两个小和尚正在打扫,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煞是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