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飒也早得知了消息,不知信件是何人所发,上面又写了什么,当下尾云的态度至关重要,凌飒立刻上母后宫中请求同观。
这信笺拆开,里头是烫红的薛涛笺,看来写信之人,人应当已经到了大宣境内。
信上起始一句便是:象行吾夫如晤。
“是尾云公主所写?”
这口吻着实不像是出自那些南蛮子,也许是在中原寻了人代笔。
信上写道:一别以来,不见佳音,突闻君不测,妻垂泗涟涟,甚为挂心,不敢久居于寝,安枕忘忧,已自尾云出发,前来长安,与君重会。为妻之心,日日如箭,恨不得朝发于尾云,夕至于长安。然道阻且长,虽一路急奔,终不得顷刻而至。
凌飒有些激动,他一直在盘算该如何将那尾云公主诱惑前来,没成想她竟主动钻下了圈套。
但相比于凌飒的欣喜,陆太后却是肃容冷凝,读到后来,她波澜不惊的面上浮出了淡淡的讥笑。
接着往下读,只见又写:为妻入长安,乃为搭救夫君而来,夫君身陷囹圄,实则为我尾云,夫君昔日助战之心意,为妻已悉数明悟,妻入长安,决心已定,倘或终救不得夫君,便与夫君同死,好教天下皆知你我夫妻情深,断乎不容生离。昔前离开长安,实为奸人所掳,情非得已,为妻心念故国,终不舍夫君,盘桓数月,如今北上,请候重逢佳期。君困长安,珍摄万千。妻秋意晚。谨白。
陆太后撂下薄薄的一页信纸,侧身,花纹精美的护甲点在纸张上,不着痕迹地往下按了一点力度。
凌飒看不出,只是纳闷:“果真是尾云公主所写?”
陆太后道:“皇帝以为?”
凌飒皱眉:“儿子看不像。先前也和尾云公主打过交道,她的汉话还没熟练到这个地步。”
“有何稀奇,大宣遍地都是捉刀代笔之人。”
凌飒抿唇道:“倘若是尾云公主所写,是给舅舅的私信,那这信上的内容,岂不是证实了她当初离开长安,的确是为贼人掳掠?”
陆太后声线淡薄:“这与你舅舅的说辞一致。”
秋意晚乃为奸人所掳,陆象行视作不见,有意放纵,罪加一等。
凌飒听出母后弦外之音,大为惊讶:“尾云公主是为了救夫而来,怎会是此意?母后,朕想接见她。”
陆太后叹息一声,她和悦地转过了眸,令皇帝先坐下,切勿激动。
凌飒坐不住。
尾云公主前来长安是为了救夫,那么与凌飒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自是可以连成一派,可凌飒望了眼母后凤威森严的脸孔,心头一突,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了起来。
这种感觉,教他也不寒而栗。
太后的声音平静无波:“皇帝,这尾云公主虽为奸人掳走,但她当初一走了之,归于尾云以后,也不曾传信长安只言片语,分明有伙同欺君之嫌,她入长安,只怕非但救夫不成,反倒搭上自己性命,你看她像是明智的么。”
凌飒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陆太后冷淡地瞥向凌飒:“你自幼与陆象行亲厚,哀家看在眼中,他昔年的确能战善战,是一名骁骑,为我大宣立下赫赫战功,但今日,他欺君在前,背国在后,国家法度不容人情,皇帝若亲自主理此案,只怕有所偏颇。”
凌飒的心头狂跳:“母后的意思——”
接下来的话,已如凌飒所料想的一样。
太后收回凤目,不怒自威地脱掉了外披,起身道:“哀家会亲审这件案子。”
“母后!”
凌飒急得要站起来。
陆太后摁住他的动势,回身道:“皇帝日理万机,每日要批的折子数不胜数,怎么还在哀家这里逗留?上月你与虞贵妃到行宫避暑,耽误多少奏折,均是哀家为你代笔,怎么,你一面向哀家要这说一不二的权力,一面又怠惰,不肯承担这为君之责?”
这一番话更是堵的凌飒有苦难言,汗颜极了。
他的确不够成熟,贪恋罗帷之乐,爱重内臣,一条条一桩桩均犯了君王的大忌。
母后不信任他,也是理所应当。
“母后,”凌飒哑着嗓,近乎哀求一般,目光泫然地望向陆太后,“您会保舅舅的,对么?”
对他而言,没有永远高枕无忧的王座。
北边的胡人之患,数千年来损碍于中原王朝,从未平息,国不可一日无能将。
南疆的宵小之徒,张扬舞爪觊觎中原大地,几度挑衅,更是猖狂至极。
战时斩了这唯一的悍将,对大宣而言,绝对是弊大于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