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闻舅舅身体欠佳,可是在与苍梧一战中受了伤?”
凌飒满汉关切。
陆象行面容沉静地凝着凌飒的目光,对视了半晌,实在从陛下这真诚率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伪饰,或许是他小人之心,已经风声鹤唳了。
陆象行无奈莞尔:“不曾。”
凌飒扶他坐下:“那是为何。”
陆象行不说话,凌飒又道:“朕给你带了一些良药,应当会对舅舅的伤势有帮助。朕今日来,是希望舅舅收回前日说的话,尾云公主私自逃出长安,破坏两国合盟,与你无关。至于襄助尾云对抗苍梧一战,朕可以为舅舅从中斡旋,苍梧多年挑衅大宣,舅舅是为大宣而战,摁住了苍梧蠢蠢欲动侵犯大宣的进一步动作,舅舅只要把前面的口供翻了,朕和太后,都会为舅舅容情。”
这个出身于宫禁中的陛下,看着是如此单纯。
以至于陆象行根本不忍心戳破他天真可怜的幻想。
他笑了下,道:“秋意晚是我的妻子,她当初离开长安,是被贼人掳走,我身为她的夫君,不加制止,反倒视而不见,任由她被尾云部下救回国内,若说罪犯欺君,她当时离开,是情迫无奈,我则是有意为之。”
“舅舅!”
凌飒急了,一下站起身来。
“你不要犯糊涂,这件事可牵连着整个陆氏啊!”
陆象行淡笑:“陛下,我早已从陆氏一脉中脱离出来,眼下只是单支,此事不涉陆家那些宗亲,我一人承担,无需连累旁人。”
凌飒责怪他一根筋:“舅舅,你只要翻供,把责任都推到尾云公主的头上,只要你说一句,是她自行纵火离去……”
陆象行缓缓摇头,神态是凌飒熟悉的坚定不移:“我不会说。”
其实凌飒也想得到,舅舅襄助尾云战胜苍梧,多半,是对那个尾云公主动了真意。
否则他大可不必如此,今日又回来一己之力担下罪责,就是为了护那尾云公主周全。
凌飒自知是无法说服陆象行,他起了身,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踱了几圈,他转回来,脸色阴沉地道:“舅舅,你身陷囹圄,这个消息很快就会放出去,那个尾云公主她若是心念你,就不会坐视不顾,朕将她诱来。母后只是要一个人来平息众怒,朕不能杀了舅舅。”
陆象行的脸色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但在短暂的一丝慌乱闪过以后,他又像是更加坚定了什么。
“她不会来。”
凌飒不信:“舅舅肯定吗?”
陆象行想,蛮蛮也许会喜欢他,但喜欢他,绝不会逾越对故土的眷恋,也不会逾越对她的兄长和女儿,何况长安于她,本就留下了太多不好的记忆,她有什么必要为了他来长安?
他不需要有那样的自负。
凌飒后宫妻妾成群,皇后不论,他虽分外钟情的贵妃,但对其余的妃子,也都给予了一定的宠爱,他不太能理解,像舅舅这般顽固的一根筋,将自己搭了进去,生死都置之度外了,可他对那个女子而言无足轻重,这样做值得什么。
“朕实在不相信,舅舅为尾云做了这么多,那尾云公主能无动于衷。”
接下来几日,凌飒一直在琢磨着该如何将那尾云公主诱来。
他合计着取下舅舅一绺带血的毛发,装进信件里,送往月亮宫。
但,那尾云公主倘或狡诈,不肯承认那是舅舅的头发,铁心不来呢?
母后要一个替罪羊,非得是那个公主不可,否则便无法服众。
在他一边为了替陆象行脱罪而伤透脑筋时,朝堂上一封一封弹劾陆象行的奏疏往他的太极殿送。
一道道,俱都是陆象行的催命符。
昔日陆象行铁马金戈,为大宣出生入死,封侯拜将之际,曾有无数拥趸之徒,鲜花着锦,万人瞩目,如今他深陷丑闻,军职不复,那些等着看陆家落马的,妄图瓜分军衔和军权的,一个个都故作正义地跳出来指手画脚,唯恐天下不乱地请求皇帝与太后大义灭亲。
更有甚者,放言若不处斩陆象行,则朝纲颠覆、律法不存,那么他也将没有存在的必要,他为自己选好了一根顶梁柱,便要血溅三尺,一头撞死在大殿之上。吓得凌飒急忙摁住了尚书左仆射,将已经年过花甲的老头子关在了家里,令其强行“染恙在身”。
这世态炎凉,真个教人心寒。
凌飒不欲理会那些催命的奏疏。
就在此时,陆太后收到了一封来自尾云的手书。
这封手书是用汉字写成,一经截获,便立刻落入了陆太后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