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待秋尼说,蛮蛮心里便腾出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念头。
果然。
“陆象行赶回长安,把一切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说当初是贼人掳掠你而去,他分明知晓,却睁眼不顾,故意欺君,身犯死罪之人是他。还有……”
蛮蛮愕然:“还有?”
“陆象行化名阿木苏为我尾云助战,也让上国知晓了,现在他们上国的满朝文武都在讨伐陆象行,上奏要斩了他,陆太后平息不了众怒,已经将陆象行监押了。”
蛮蛮头脑一阵眩晕。她竟没想到这一层!该来的迟早会来,陆太后不会善罢甘休。
与苍梧一战,兄长病倒,她代为理政,加上苍梧细作重重,她还活着的消息根本隐藏不住,陆太后若是想拿此事做文章,那什么时候都可以。
此事可大可小,陆太后只要死扣着“欺君之罪”这四个字不放过,那就是要和尾云为难到底。
那个蠢男人,一定是觉得命不久长,所以干脆一力承担了,不想她受到伤害!
念及此,蛮蛮哪里还有心思在这里费心费时地谋划着如何避开陆太后的耳目,既是避不过,那唯有迎难而上。
“哥哥,我要一匹快马,即日就要北上,去长安!”
看了眼襁褓中刚刚呱呱坠地的女儿,蛮蛮满心不舍,紧咬银牙。
“青鸾就暂时交托给你了。我一定会把她的爹爹带回来的。”
第63章
陆太后正在向阳的碧纱窗下, 伸出细长的玉指,拂弄着窗前的金丝笼篾,笼中的画眉鸟鸣啭悠扬,歌喉嘹亮, 听着喜庆极了。
秋日的长安, 天高云淡,微风和畅, 吹在身上暖洋洋的, 带着点花草瓜果的新鲜甜蜜。
陆太后挽着一个高髻,看似闲笔一般, 倚在罗汉床内侧,朝东撩拨着那只画眉鸟, 可无论从哪个角度上去看,太后娘娘都像是一幅画,在那画框里栩栩着, 呼之欲出。
“母后。”
陆太后皱了下眉头, 护甲停止了拨动金丝笼, 颇为扫兴一般地回头看了眼站在身后垂手而立的皇帝:“若是要为你的舅舅求情,就不必了, 皇帝回吧。”
凌飒不甘心:“舅舅一生为国征战,劳苦功高,即便是欺君,只怕也另有苦由,何况苍梧多年来履番挑衅大宣,让苍梧与尾云内斗, 击溃苍梧,于大宣未必是坏事!”
陆太后不悦地道:“陆象行是哀家的弟弟, 难道哀家会置他于死地不成?你没听得朝中风言风语,说陆象行背主求荣,已经入赘了尾云国,成了尾云人了么?哀家有心庇护他,已经将他收押在穗和宫了,你还要如何?无罪释放?皇帝,如何服众?”
凌飒咬咬牙:“母后若果真念及手足之情,舅舅襄助尾云一事就不会大白于天下。”
陆太后胸口一跳:“你什么意思?”
凌飒不欲与母亲起争端,只是母后素来身居高位,擅长越俎代庖,他越是敬重,母后越无忌惮。
舅舅一案,牵涉的绝不仅仅只是家事,更是整个国朝。
是杀是留,凌飒想要自己做主。
“母后,舅舅一生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无数,儿子不想今后旁人说我们凌家忌惮功臣,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我凌家当初立国,凌烟阁上功臣均得以善终,天下英雄都甘为我朝俯首,一时人才济济,朕要效法高祖太宗,驱驾英才,推心待士,如舅舅这样的功臣,决不可乱杀。”
陆太后扬眉:“难道你认为,是哀家要取你舅舅性命?”
“儿子不敢!”
陆太后拂了拂指尖:“哀家要处死那个尾云公主,是他自己跳出来要一肩承担欺君之罪,这罪过诛九族都不为过,他可曾将我陆氏放在眼中,将凌家放在眼中?皇帝如此袒护舅舅,念及骨肉亲情,哀家心中甚是宽慰,这说明皇帝是个有情义的人。只是国无法度则不立,你若能劝说他,莫要替尾云秋氏承担罪名,哀家岂会因为一个外人,与自己的亲弟弟为难?”
母后如此说,也有道理。
自舅舅回长安以后,凌飒还未曾一眼得见他。
他向陆太后告辞以后,径直前往穗和宫。
陆象行看着面前的茶盏,盏里盛的不是茶,而是刚刚呕出来的血。
起初是咯血丝,后来是吐血,如今愈发严重,蛊虫发作时,咽部会呛出含有大片鲜血的血块,血块吐入杯盏中,用不了多久便会变成暗红色。
凌飒推门而入的声音响起,陆象行澹然地盖住了茶盏。
“舅舅。”
陆象行起身要行礼,凌飒快步上前,托住了陆象行的双臂,摇头道:“舅舅如今已经不是大将军了,在朝中也无职务,你我之间就不要再谈什么君臣,朕今天来,就是看望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