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是不太了解他们长安人拐弯抹角的心思,但她也不是蠢钝如猪, 会理不清陆象行和尤墨隶属对立面的关系,知道拿这样的话请求陆象行很是唐突。
她也只是没有办法。
她想对陆象行好一些,尽可能满足他的愿望,也有错了吗?
他明明就是一直想要她。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在这方床榻上缠绵恩爱,他是那样狼吞虎咽的德性, 蛮蛮既舒坦受用,也暗暗几分自得。
但一说起尤墨, 他就勃然色变,完全失了温柔和风度了。
她还以为,陆象行会一直这么纵容她呢。
蛮蛮撇撇嘴:“小气!要是有别人可以找,我才不找你。”
陆象行回到暖阁,背身掩上了门,忽然弯腰,重重地咳嗽起来。
手掌捂住了唇,咳嗽半晌,他摸索到窗前,将灯捻亮,对一灯如豆,缓缓地展开了手掌,掌心出现了淡淡的血丝。
咽部痒得厉害,这种病症对陆象行而言极为陌生。
他自幼身体强健,几乎从不生病,在战场上也曾大伤过,甚至性命垂危意识模糊,但也不过短短数日便痊愈,之后更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偏这一次,在喜堂上身中数刀以后,将养一个多月也不见好。
陆象行一臂拿起灯,对着掌心的红血丝瞧,长眉微聚,神色沉凝。
他的身体出了何纰漏?为何连他也不知。
笃笃笃。
有人叩门的声音,于静夜里响彻。
陆象行心跳一急,忽想到,莫非是小公主,她来找我,来哄我的?
只是想到小公主,也不再那么亢奋,而是心凉。
可更让人心凉的,来的人根本不是小公主。
小公主也不会哄他。
来人是辛:“陆公子,巫医有交代,你肩后的伤要处理一下。”
果然是他多心。
尾云公主早已不喜欢他,怎会在意他的想法。
她甚至曾说过,她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他陆象行。
陆象行回头,飞快将掌心的血迹用一旁的毛巾擦拭干净,若无其事地来到门前,将两扇门拉扯开。
辛掌中端着漆木托盘,盘上盛放有金疮药、纱布绷带与剪刀。
陆象行颔首沉默,让辛入内。
一道回月亮城,辛知晓陆象行后背的伤口一直在渗血,但陆象行本人似乎感觉不到,草草处理之后便是一路疾驰,只是为了见公主一面。
眼下这人终于是不再讳疾忌医了,辛与陆象行来到床前,陆象行背身向他,将衣衫解落。
辛在落魄被囚以前,也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杀手,杀手的鼻子比普通人灵敏数倍,陆象行这身染了别样气味的衣衫从他面前经过,只消一瞬,辛便已捕捉到了。
他从前也曾经历过男欢女爱,一下便意会到那是一种怎样的暧昧气息,但毕竟老成,帷面下他的脸色不动,只是暗中惊叹于陆大将军的体力与效率,数日不休,还能再经历一番辛苦鏖战,直到此刻亦是精神奕奕,不见颓态。
灯光照着陆象行背后的伤口,狰狞的血肉往外渗,虽然知道情况不容乐观,亲眼见到的一瞬,辛还是暗中吃惊。
“陆公子,你背后的伤口还没愈合,还在渗血……”顿了一下,他又为难地道,“或许是方才动作太大,又崩裂了。”
蛮蛮并不知道他背后受了伤,方才那样的情况下,她全程背对着陆象行,别说触摸到他的背,连他的脸都是看不见的。
陆象行将取下来的纱布团成一团,齿尖咬住没有血的一端,“动手。”
尾云的金疮药陆象行领教了不少,每一种药粉撒上去都似一千根马蜂尾针般蛰痛。
辛急忙点头,颤抖着手将金疮药泼洒在陆象行的伤面。
陆象行咬紧口中的纱布。背部的灼痛宛如炮烙之刑,每一瞬都是极其难忍的折磨。
但他偏偏一声疼都不曾喊过,硬生生地扛下来了。
辛的额头上也沁出了豆大的汗珠,一面替陆象行缠绷带,一面隐忍着道:“陆公子好坚忍的心性。这种金疮药洒在伤口上,不亚于刮骨疗毒,没有尾云人能一声不吭地忍下来。”
绷带缠绕上,打上了一个结,终于大功告成,辛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伸手将自己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一颗颗抹掉。
“陆公子切不可再贪求男女之欢,近日伤口也不要碰水。”
交代一番,辛飞快地拿上东西,一溜烟出了暖阁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