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蛮听如此说,心便松了许多。
好在哥哥不是完全昏庸,他知晓为尾云打算这点,总不是真的无药可救,现在尾云上下可用之人不多,陆象行是唯一能和苍梧国掰手腕的人,且奇袭苍梧,两日就夺回了失守的遥和,这种不世奇功放在任何一国都是值得君王擢拔重用的。
王兄以后应当不会为难陆象行,也不会在军事上指手画脚了。
蛮蛮沉吟着,提起:“尤墨。这次突袭苍梧,你可曾见到尤墨?”
“尤墨”这二字一出,陆象行的笑意霎时凝固在了唇角。
“蛮蛮……”
他唤了她的乳名,皱起眉,并不大想与她谈论起旁人。
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一场酣畅淋漓、情浓意甚的鱼水之欢的时候。
蛮蛮听到旁人谈起战事,觉得不好,如今尾云上下只怕都沉浸在扬眉吐气的快意里,没有几人还记得为国征战,却被生擒苍梧的尤墨。
就算还记得,他们谈起尤墨时,如今也是拜高踩低,全然不记得当初尾云国无人可用时,只有不通武功的尤墨站出来,选择出任檀山副将,他本不应当被尾云人遗忘到如此境地里。
眼下只怕尾云国上上下下,除了国师,就只有自己一人真心记挂尤墨的安危。
在她心里,他不是苍梧的战俘,不是合该被声讨的罪人,他也是勇士。
蛮蛮握住了陆象行的手踟躇着道:“我知道这事可能有些为难,所以我想求你,既然你能大胜苍梧,安然无恙地回来的话,那你能不能,把尤墨也一起带回来?”
陆象行脸色凝固,半晌,他皱着眉把手臂从蛮蛮的桎梏中抽回来,望着他清丽如玉,潮红还未完全褪尽的脸颊,他嘎声道:“蛮蛮,你当真以为,奇袭苍梧就那么轻易,我安然无恙地回来,那么便宜吗?你从未担心过我是否受伤,你只是怕我受伤了,就不能再替你搭救你的‘墨哥哥’是不是?”
蛮蛮有些生气:“你怎么能这样想!”
陆象行头也未抬,目光落向别处。
他的声音里有些自嘲:“那你当初为何中断了婚礼呢,嫁给他不是两厢情愿么?”
好好地,他突然阴阳怪气起来,蛮蛮被呛得气息不平,扯着眉头道:“陆象行。刚刚不是还很好么,堂堂上国骠骑,你不能吃干抹净了就不认了。”
她不说这话倒还好了,一说,陆象行的半边身子似跟着僵硬了。
错愕地转回眸来。
“所以,”他近乎艰难地,一字一字地往外吐,声音充满了跌跌撞撞的踉跄,“刚才是个交易?”
不待蛮蛮回话,他就固执地下了论断,哑嗓道:“你只是想我救他,所以牺牲自己,和我做交易。”
他明白了。
一切霍然而解。
他之前还想不透,为何前后蛮蛮对他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原来,原来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她心心念念之人,被苍梧掳掠而去,她求旁人无用,才会对他谄意逢迎。
蛮蛮怔怔的,不知他突然抽什么风,错愕道:“你胡说什么?再说就算是交易,你为我尾云国击退了苍梧,夺回了遥和城,我也应该对你好,不是么?”
“不需要。”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这种好。
他要的是心,尾云公主的一颗爱他的心,可是,她有么?
陆象行悲愤地一扯被蛮蛮坐在身下,适才用来垫底的皂色衣衫,胡乱地一披,笼在身上之后,他起身下榻。
蛮蛮心跳急促,烛火里,他回眸一眼。
“公主犯不着作践自己。你不这样做,我也会应你,我陆象行才是天底下最贱最可悲之人。”
说完,在蛮蛮的诧异之中,他拢上衣衫头也不回地出了她的寝宫。
“陆象行!”
她唤他,他也没回来。
风扑灭了廊芜下摇晃的宫灯,蛮蛮睁着因为出了太多泪水而发涩的眼睛,凝望着那道玄色身影大步消失在门外漆黑的夜色当中。
第54章
蛮蛮孤零零一个人卷着手边薄薄的毡毯, 无边夜色昏浓,宿鸟躁鸦与蝉鸣声,一股脑涌上来,缭乱耳膜。
她茫然地看了眼窗外, 那里早已没有人迹。
陆象行居然真的走了, 拎上裤子便不认账了。
她只是说,希望他搭救尤墨, 在他明明有余力的情况下, 这样说有错吗?
婚事不成,蛮蛮压力深重, 愧对尤墨,尤墨却那么大度, 让她实在相形见绌,不敢面对他。
尤墨身陷囹圄,蛮蛮怎能袖手不理, 那她还有人性么。
可尾云国上下, 但凡有一个靠得住似陆象行的, 蛮蛮都不会拿话来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