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竟甩开了秋尼的手腕,在他一诧之际,蛮蛮扶着肚子,扭头不顾地出了殿门。
秋尼留在原地,半是沮丧半是疑惑,妹妹难道如今不喜欢陆象行了,那么,她又为何坚决阻止我杀陆象行,还把受伤的陆象行安置在秀玉宫,就放在她眼皮底下,生怕我动了他?
虽百思不得其解,但结果想着理想的方向去发展了,秋尼还是稍松心气。
蛮蛮走近陆象行病榻。
他人仰躺在枕上,脸色很差,原本麦色的皮肤好像洗去铅华,露出一层病态的白皙来,两颊也微微向里凹陷。
这段时日,陆象行几乎吃什么吐什么,每日里喂进嘴里的药,大半都会被他吐出来。
巫医来时说上次的刀伤,对他的胃经产生了难以逆转的影响。
蛮蛮手里端了汤药,体贴地坐上他的床榻。
男人睡着,长长的眼睫向下垂落,弯成一道宛如新月般的弧,凑近了看,睫羽漆黑,纤细浓密,五官凌厉,浓酽如酒,一看便知是美人胚。
若是,陆象行未能从小投笔从戎,而是一直握着笔杆,做一个顺风顺水、为民请命的文官,这般的容色,配上朱颜腻理,想来也是貌惊长安,不逊第五公子吧。
蛮蛮发现自己正盯着陆象行瞧,眼也不眨,忙垂下眼波,轻轻咳一声。
他被惊醒了,纤细如蜗牛触角般的睫毛翕动,随之,缓缓地掀开了眼帘。
谁知入目第一眼,便是蛮蛮。
他怔了一瞬,仿佛仍在幻梦当中,唤道:“蛮蛮。”
一出声,那声音干燥得仿佛火灼火燎,哑得不成话。
他立刻要起身,只是这一动,不免又牵扯了伤势,陆象行扶住床围,唇角溢出断断续续的咳嗽。
蛮蛮连忙放下药碗,先搭了一把手,将陆象行的脊背搀住,她如今身子重,就在靠近的一瞬间,陆象行的一只手背不期然擦过蛮蛮滚圆的肚子,霎时,手背像被烧开的热水烫过,陆象行连忙缩手。
只是,那股奇特的、柔软的手感,让他不禁好奇地往下沉了目光,一错不错地凝着她早已显怀的肚子瞧。
蛮蛮自是也察觉到了,顺着他目光往下看,知他在看什么。
旁人若是这样瞧倒也罢了,孩子爹这样瞧,蛮蛮猝不及防地红了秀靥。
“你别看!”
她一爪子打过去,直凿在陆象行肩头。
他顿时感觉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从唇缝中溢出几声咳嗽。
蛮蛮不再动他,只是低低又道:“你别想了,我跟你说过,这个孩子是我一个人的。”
关于孩子的归属,她的确,在她还不知他是陆象行时,便已经早做决定,他虽是孩子生父,但在孩子的孕育过程中,他仅仅只是在那个雪夜,出了一把力,旁的时候,有他如无他,所以他没资格去质问她的抉择。
只是……从始至终,他都没得选。
若是他可以选择,他也会愿意做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父亲。
陆象行黯然地收回目光,苦涩在唇边,酿作一笑:“嗯。你做主。”
蛮蛮看他似乎有了些力气,放松下心,将药碗端了过来。
“你是要自己喝,还是要我喂你喝?”
美人嘤咛软语,声如珠玉相击。
陆象行霍然抬眸,那双清贵、骄矜的凤眸,一瞬充盈了宛如半大少年情窦初开般的欢喜。
眼眶里蔓延而出的一丝烫意,直将蛮蛮险些烫得脸颊鲜红。
蛮蛮的脸到底是沁出了红晕,耳垂也微微灼热,但好在并不过分,在烛光黯淡的夜晚,看得并不明显。
她便知道他的意思了,将药碗稍稍抬高一些,她又道:“我只是看你受伤这么久,心里很过意不去。关于你瞒着我你有原配这件事,我还没原谅你。并且,我实在也不想原谅你,你喝药吧。”
“蛮蛮我——”
他张了张嘴,似乎要为自己辩解什么,可想到,他的确在这件事上做错了,她如今怨恨他,他又能狡辩什么。
陆象行垂落眸子,在蛮蛮的汤匙舀了一小勺药送到他唇边上,俯唇相就。
因这一出神,便忘了药汁有多烫,着急忙慌的一口下去,顿时烫得五官纠结,嘶嘶直吐气。
蛮蛮就在边上笑,“陆象行,你好傻。”
她清脆的笑音就在耳畔,于他,如聆仙乐。
陆象行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眸觑着她脸颊上的笑涡,似被迷惑得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