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蛮单手支颐,望着窗前油绿的蕉叶。
王兄秋尼连伞也来不及撑,便急匆匆赶来:“蛮蛮!蛮蛮,大事不好了!”
蛮蛮怀胎已经进入了末期,就要到了紧要关头。这时节,她一个人孕妇,既不能上战场,也不能出谋划策,论理来说,战场上的事是不应该拿来对她说的。
风尘仆仆的王兄忽焉如风扑到了近前,两只手将蛮蛮小手一攥,冷雨洇湿的眉墨色更深,一行行水迹沿着他的额头往下淌落:“蛮蛮,大事不妙。我真是,太信任那个没用的檀山,还把尤墨派去给他当裨将。现在,两路人马没有合围,被苍梧打得军心溃散,我方损兵折将,尤墨……被活捉了!”
蛮蛮虽然想过,局势只怕不会很好,但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坏!
墨玉般的眼瞳,静止在眼眶之中,凝固良久,仿佛并未听到秋尼的话,隔了半晌,她倏然转眸,定定地与秋尼对视:“完了吗?”
尾云国,要覆灭了吗?
这几年,苍梧一直对尾云动作不断,但都始终不敢明面宣战。
就是因为当年三国混战之后,秋尼做了一个正确的举动——
他让自己唯一的妹妹,北上和亲陆象行了。
因着一场婚事,蛮蛮身后代表着的尾云国,得以托庇于大宣,令苍梧在动手之前,也得先掂量自己的分量。
可之后,蛮蛮和陆象行和离,火烧陆宅,天下人皆知,她已经是个死人。
已死之人,虽然占有陆夫人的名分,可威慑力就削弱了许多。
也许苍梧这才敢铤而走险,率军攻打尾云东部。
国中束手无策,秋尼眼看局势一日日败落,眼下,唯有病急乱投医,找到了蛮蛮这里来,他左右张望,不见有人,悄摸儿踏上一步,低低问道:“妹妹,你把陆象行呢?”
当日大婚筵上,陆象行单人匹马闯门杀入,身负重伤,后来便一直养在月亮宫。
尾云国地处南疆,入夏以后,天气湿热,蚊虫多滋生,伤口容易反复溃烂发炎,也不知他恢复了几成。
这一个多月以来,秋尼对陆象行的伤势不闻不问,这回问及陆象行,全然是因为亟需用人之际,不得不冒昧前来相询。
秋尼被蛮蛮妙目一盯,顿时背后冷汗涔涔,尴尬地道:“蛮蛮,还好当初我听了你了,没有杀了他。是哥哥错了,蛮蛮都是对的,你快告诉为兄,他伤势好没好?”
说到这里,蛮蛮也觉得奇怪:“当初看着应该是要好了的,但也不知怎的,他的伤口愈合很慢,也许与时令气候有关,他是北国人,不太适应南疆的气候。断断续续地起热,出疹子,这一个多月了,也还不能下地,清醒的时候少,昏迷的时候多。”
秋尼一定,登时扬长嗓:“这可如何是好!不行!孤要将月亮宫最好的巫医全送过去,一定把这金饽饽给治好!蛮蛮,眼下陆象行就是我们尾云唯一的指望,你一定要说服他,答应替我们出战,打退苍梧!”
王兄说要把最好的巫医都送来给陆象行治病蛮蛮不反对,只是,“他是大宣的将军,凭什么要替我们尾云出战?”
倘或陆象行一句不愿,谁也不能强人所难。
秋尼思忖着,片刻后,他握住蛮蛮的小手,更近一步。
目光投落在蛮蛮被银灯阴翳笼罩的雪玉般的颊上。
他咬咬牙,狠声说:“蛮蛮,既然当初,你能为国北上和亲一次,那么这一次,哥哥再求你一回,你就当是为了国家,为了哥哥,再委身他一次,好不好?我们都知道,陆象行只身前来尾云国,他想要的就是一个你。”
“……”
蛮蛮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她真是被兄长一番话弄得气笑了。
关于两年前她北上和亲那段,蛮蛮的记忆很是模糊,她也回忆不起来,自己是如何稀里糊涂地应许了王兄,可王兄比任何人都知道,她在长安被欺负得遍体鳞伤,她当初是带着满身疮痍从长安逃回来的。
而眼下,哥哥又让她为了国家牺牲自己。
说好听的是和亲,说难听的,在他眼里,她同货物有何两样?
秋尼似乎仍未察觉到妹妹脸色的不对,自顾自往下道:“天下大事,以利而合,以利而离,本就是寻常之事,妹妹是尾云公主,既是公主,更应深谙这道理,陆象行如今可用,我们不能放过。”
蛮蛮瞥他一眼,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哥哥想让我去,不必说这些道理,我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