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陆贼!这是唯一的机会!”
有人扬长嗓音高声喊着。
陆象行艰难地从地面屈一只膝,试图站起身。
就连尤墨,也几乎不忍再看。
他的眼睑抽搐了起来,眼尾捕捉到,又一名尾云士兵举起了他手里的刀,不由分说,不计后果,朝着陆象行的后背砍去。
又是一刀。
刀锋入肉,划出比方才还要长的血口。
鲜血涂地,几乎汇聚成川。
陆象行再一次被砍倒在地。
脑中的蝉鸣似乎在逐渐远去,意识在逐渐模糊。
但是他不能倒下。
尽管“咒”这样威力无穷的蛊虫在一遍遍摧毁着人钢铁般的意志,陆象行仍未放弃站起来,向眼前那团明炽的迷雾,以及迷雾之中绰约的倩影靠近。
接着又有尾云士兵站出来,一刀,又一刀,刀刀砍在陆象行的身上。
肩。
臂膀。
腰侧。
后腿。
无一处不是伤,无一处不见血。
蛮蛮怔怔地望着。
他还未能死心。
不要。
不要再过来了。陆象行。
她的心开始发抖。
就在最后一个尾云士兵也举起了他手里的屠刀,犹如虐杀后的终结,要砍在他的后颈上时,蛮蛮猛地攥住了婚服下的拳,从肺腔里挤出来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退下!”
那支短笛,狠狠地朝着陆象行身后砸了过去。
虽未能砸中什么,但举起屠刀的尾云士兵,犹被震慑,不敢再上前,而是悻悻后退了半步。
陆象行的身上已经全是血。
他本该立刻倒下的。
一股不知道什么样的意志,令尤墨也自愧弗如,催使着他,始终没能闭上那双眼。
他放弃了起身,用膝行,一步步,艰难地来到蛮蛮面前,不支倒地的最后一刻,他握住了蛮蛮的襟袖下抖得不停的小手。
眼眸直闭,呼吸凌乱,破碎的字节一直坚定。
“蛮蛮,跟我走……”
第49章
蛮蛮的手被一只有力的大掌, 颤抖着收紧、握住。
小手陷落在坚硬的柔软里,炙热的温度,伴随着血液的微凉,往她的皮肤里寸寸扎进。
蛮蛮的唇瓣咬得很紧, 目光垂落。
陆象行的脸上血迹点点, 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尾云士兵的。
其实, 他有什么资格, 这样杀进来,一边视她的子民百姓性命为草芥, 一边又求着她,让她跟着他走。
陆象行, 你究竟是何来的自信。
“不。”蛮蛮往回缩手,试图挣脱他的囚困。
尤墨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地面。
被公主丢弃的短笛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从来都舍不得陆象行死。
此刻那短笛骨碌碌地滑落到了门槛处,向着陆象行扔下的剑滚滚奔赴。
竹笛停下的地方, 笛身贴向剑柄, 一银一青, 恰似相偎相依的一对璧人。
“公主。”
尤墨的嗓音哽塞,心情难言, 他唤了一声。
蛮蛮尚未挣开陆象行的双手,她用力地朝着陆象行受伤的臂膀砍了下去,仓促之间回眸。
以为尤墨会大失所望,对她埋怨生恨,然而尤墨并没有,他试图保持微笑, 但那个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陆象行的剑,是没有开刃的。”
他静静地提醒道。
蛮蛮呆滞着目光顺着尤墨所指之处, 瞥见那一柄并未开刃的宝剑。
她以为,那是他的银雪。
因为即便是身在尾云国,陆象行也不过只是为银雪更替了一把剑鞘,他削铁如泥、剑刃下亡魂无数的银雪从不离身。
于是她便以为,便以为……
眺望青庐之外,此刻,被陆象行“砍杀”在地的尾云士兵,一个个都艰难地爬了起来,虽各自都受了伤,嗷嗷喊着疼痛,但看起来,绝不是伤及了要害,绝没有性命之忧。
这时,被她抽手重重地砸中了手臂伤处的陆象行,体力终于难支地闭上了眼。
“陆象行!”
蛮蛮惊呼一声,在陆象行倒在地上的一瞬,她低下身伸手去抢,却没抢住。
陆象行轰然如山崩,闭眼坠地。
直到他已经完全昏过去,蛮蛮才终于抱住了他的身体。
“陆象行,陆象行……”
他在她面前,总是强大的,占据上风的,不会流露出脆弱。
蛮蛮从来也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这般失去生气地、安静地躺在她的怀里,就好像死了一样。
俯视着怀中苍白的褪去血色的脸,蛮蛮的心密密匝匝地疼。
“来人!巫医呢,去传巫医!”
蛮蛮声嘶力竭地吼,旁人都不敢动,只有小苹,连忙去叫巫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