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溪这般想着,忍不住在宣纸上几笔添出一株幼嫩的美人蕉。
挡在灯烛前的书册不知怎得倒了,发出一声轻响。
谢枕溪遥遥看着白眠雪,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
这几个月他眼睁睁看着这漂亮的小东西在深宫里一步步跌跌撞撞,懵懵懂懂地行来,就像一只运气不错的乖软猫儿。
虽然偶尔忍不住挠人,却仍旧是天真懵懂。
反倒比先前一味的狠毒更招人心动。
谢枕溪慢悠悠地抬眼看着人,床榻上的小殿下忽然翻腾了下身子,那凝成一线的笔尖堪堪停在宣纸上方。
白眠雪迷迷糊糊地醒来,朦胧中只见谢枕溪执着笔坐在明亮晃眼的灯烛里,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小美人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懵懵地拥着被子坐起来,略带点儿鼻音,有些震惊地小声道,
“唔……什么时辰了……王爷你怎么还不睡呀……”
他一起身,便觉得身子软绵绵地沉重,许是今儿白天坐马车累得狠了,自己睡得过沉,连手脚都有些迷蒙发软。
“这会儿可不困……”
谢枕溪收住笔,顿了一顿,勾起唇角笑。
白眠雪眨眨眼睛看着他。
“怎么,殿下也不困?”
“怎么会……我好困的……”
白眠雪摇摇头,软哒哒地垂着眼睛,过了几息又抬起头,打了个哈欠,眼里盈了点泪,软绵绵地看着他,
“都怪王爷你,我这会儿好像也清醒了,睡不着了……”
小美人拥被坐在榻上,影子摇曳拉长在墙壁上,仿佛一只孤零零的猫儿,抱着膝茫然地蜷起来。
“……睡不着么,那本王给殿下讲个故事好不好?”
谢枕溪眯起眼儿,勾起一点唇角,蛊惑似的看着白眠雪。
“不听。王爷是哄孩子么……”
白眠雪嗓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睁着眼儿不悦地看着谢枕溪。
那人却是轻笑了一声。
“……连京城的说书人都会讲故事,难道底下坐的满堂客人都是孩子不成?”
小美人被他说得晕晕乎乎,只好软哒哒地“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洒进来的月光微微前移了些许,恰好与木桌上的烛影重合。昏黄的灯烛冲淡了朦胧的月色,沈桥驿馆里里外外皆是静的出奇。
“殿下闭眼做什么?”
谢枕溪看着格外可爱的小殿下,心中微动,忍不住想落笔,却怕惊动了人。
“嗯……无妨,闭上眼睛……不耽误听故事的……”
白眠雪仍有些困倦,声音听起来软软糯糯的。
谢枕溪望着他,垂下眼帘淡淡地笑,声音听起来有些轻,
“很久之前,不知哪年哪月,也不知哪个乡县……有个年纪轻轻的穷书生……他学问颇多,本是心比天高,谁知却是怎的也考不中。”
“……后来有一夜,书生酒醉,朦胧间见了窗外跃进来一缕青烟,恍惚竟变做了一个狐狸。”
“我知道了,这狐狸是不是要吃他,狐狸专吃笨蛋。”白眠雪梦呓般轻语道。
“殿下莫打岔。”谢枕溪定定地看着人,忍不住笑了笑,
“书生惊疑不定,谁知那狐狸幻作人形,虽是个男子,倒是长得姿容绝世,当下就袅袅婷婷上前来,温声软语,只道是被他文采吸引,实在是钦慕,方才忍不住进了书生的屋子。”
“唔……”
小殿下歪着头轻轻应了一声,表示他还在听。
“……书生心中原本觉得罕异,只是被狐狸吹捧了半日,只吹捧得飘飘欲仙,心花怒放,胆子也壮了许多,平日里并没有那种胆量,现下便上前……只抱住了那狐儿的细腰,恨不能立时就能互诉衷肠。”
“……嗯,话本儿上有好多呀,好老套……”
白眠雪眨眨眼儿,想翻个身子,却被谢枕溪轻轻握住了手腕。
那人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手中的毛笔,从桌案那里过来,离他极近。
白眠雪躲了躲,只是睡过觉的浑身困乏,软绵绵地躲不开,也就任他去了。
谢枕溪继续轻声说着话儿,只是他声音极轻,似乎也不是为了讲故事,而是为了离白眠雪近些,
“谁知那狐狸本就是个妖物,在山中便靠吸人阳气活着的,这一番话本是编造出来骗那书生的,谁知呆书生果然认了真。”
“狐狸心下已经暗暗发笑起来,面上却仍是不肯显露出来,只握了书生的手,轻轻吹了灯儿,便要哄着书生闭着眼心甘情愿与他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