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敏鸿睇了她一眼,笑道:“出去一遭就这么长志气,我以为你痛下决心,要扎花冠子呢!”
晴秋背地里翻了个白眼,不予理会。
“粮食在本州可以随地贩卖,可要贩往外州,就需要有引子。”穆敏鸿声音淡淡的,恐怕夜里风吹将他的话带跑了似的。
晴秋却一咕噜翻身过来,脸儿对着他,静静听他继续说。
“所谓粮食引子,便是商人前往他州贩卖大宗粮食的凭引,否则,你连官道都上不去,对方城门也进不去——这是朝廷出的法度,用以辖制咱们商户的。天下各州粮价不一,而粮食又事关一州百姓生死存活,谁不知道贱买贵卖,若都一窝蜂似的倒卖,连州的事岂不往复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晴秋明白了,“所以菽豆别看价这么低,还是不能卖。”
“…也没说不能,有粮食引子就好,但这个凭引很难拿到,要花钱买。”
愁的就是眼下没钱呐,晴秋叹息。
好半晌,鸿哥儿才继续道:“你若实在是想做生意,其实除了菽豆,你还可以卖别的,眼下就有实例。”
“什么”
鸿哥儿指了指桌案上剩下的炙羊肉。
“炙羊肉”
“活羊。”
晴秋喔了一声,忙问道:“这不需要‘羊引’了罢”
穆敏鸿摇摇头笑了,“不用,青州地界常食猪肉,可是天下诸州有一大半都是吃羊肉的,甚至京师家家户户都吃羊,所以贩羊是门好生意。只不过你自己要想怎么卖。”
“那羊呢”没羊怎么卖
“你要是想出了法子,羊就不是个事。”穆敏鸿淡淡的说着。
晴秋明白,他应承了“有羊”这件事。
……
翌日。
“沈姑娘,出门呐,你哥哥还在家里窝着呢”
街口婶娘总是很爱打听,有时候的话却不中听,穆敏鸿自打到了青碧山脚下,的确闭门索居,不爱出门,也不跟人交际,每日里除了拾掇院子,摆弄摆弄家具,就是做饭。
倒很像村里寻常大姑娘小媳妇似的。
晴秋便爱答不理,敷衍一声,打马匆匆而过,径直奔向县城最大的丝绸坊。
她这次买回许多纱罗碎布,又把自己的银锞子兑换出去,买了些珍珠,金线银线回来——不论如何,她都要把这顶花冠的扎法儿弄清楚。
鸿哥儿虽然没说,但是她很明白,眼下他们没什么钱做本,就算他有本事把羊弄来,也是欠旧日人情罢了。
*
终于,扎怀了几尺布后,晴秋堆的花冠总算不歪歪扭扭,变得有模有样起来。
她戴给鸿哥儿看,可惜鸿哥儿看花冠就和瞎子看书一般,没法,只得进村里,找那些婶娘婆姨。
先前要买晴秋花冠的那位新娘子还有些羞赧,晴秋却忙道不碍的,把自己做的花冠和买的同时交到她手上,问:“妹妹可知道哪个是你前时把玩过的”
面对两个几乎一模一样,都很精致小巧的花冠,新娘子犹疑一番,随手指了指。
晴秋嗤一声笑了,道:“妹妹好眼力,这是我儿自己扎的!”
那新妇诧异不已,“你扎的”
“对,”晴秋颔首,接着道:“你要学嚒学成了不光自己戴,还能卖钱!”
便把这冠的卖价,还有自己做的本钱添了点,都说了。那新妇听了忙连连应承:“要学的,要学的,姐姐手巧,学生不才,劳您教导了!”
也不知她哪里学来的这几句饶舌话,晴秋听了忍俊不禁,又道:“一头羊是赶,两头羊也是放,多些人来学也不费事,你若有姊妹,不妨都叫来学着看,我来卖,收个抽成也就罢了!”
“该当的,况且不说钱,若果真学成了,自己戴着也美得很呢!”
那新娘子忙应承着,她觑着晴秋脸色,又凑上来亲昵地笑道:“其实早就想问姐姐了,姐姐这汗巾子手帕,还有这绣鞋,都是从哪儿学的手艺和款式都是我没见过的,真好看!”
一语惊醒梦中人,晴秋拍了拍额头,好似找到生意经!
这些都是师传自张姨娘以及当年那群丫鬟伙伴中来,阿弥陀佛,晴秋心里念了句佛,笑道:“一并都教,你去找人来!”
*
晴秋没有想到,自己身上这点技艺本事,还有一天能像夫子似的,当堂授课教给学生。
可看着十字街口,大槐树底下,一溜儿七八个年轻小媳妇小姑娘,都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忽儿有了种为师的庄重,轻轻嗖了嗖嗓子,讲解开来!
……
乡下姑娘,一向从会拿筷子起,就拿针线,所以针黹是不必教的,难的是刺绣,和堆花这两项技艺,而其中最缺的不过是图本,花样子。
虽然买了花样图册来看,到底不如真材实料,眼见为实得好,便趁今日鸿哥儿出门,晴秋把姊妹们请到家里来,见一见她旧日里那些衣裳披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