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孩儿回来了,给二老道福!”晴秋深深福了一礼。
“学的这把式,”沈伯友笑呵呵地看着女儿:“快上炕来坐!”
“欸……”她娘早一把把她拉过去,想要摩挲她的脸,看着自己布满裂纹粗糙不堪的手,又放下了。
晴秋忙握住娘亲的手,放在心口攥着,“娘,你还嫌我。”
“哪里是嫌,我疼你不及。”沈大娘看着晴秋,就好像看着一件稀世宝贝,疼惜地说道:“我是不敢认了,我的丫头都长这么大了,你走的时候才这么高,身上都没肉,黄毛耷秧的……”
“孩子才回家,你就说这些!”沈老爹推了媳妇一把。
沈大娘抹了抹眼泪,“是啊,不说这些——这是你嫂子凤霞,这是你侄儿,还没有大名,贱名小石头——小石头,快叫姑姑!”
家里来了生人,小石头一直躲在他娘腿后头,这会儿点他的名,便怯生生喊了一声姑姑。
晴秋忙答应一声,从怀中摸出两粒元宝银锞子,这还是先刚赵子琪给她的,递过去。
小石头从没见过银锞子,只觉得亮晶晶的比石头好看,便一把抓在手里,嫂子凤霞眼疾手快,忙将锞子抢回来还给晴秋,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好给小孩子,他丢了都不知道瞎在哪里!”
“那我给嫂子。”晴秋笑了笑,反手推辞道。
两粒银锞子说实话并不算几两重,凤霞捧在手心,摩挲着它们,却感到万分沉甸甸,想着这两粒小玩意便能换二贯钱,就能买三石米,紧巴巴吃,够一家人吃过这个冬天……她扭脸看着丈夫,眼睛里露出渴求的目光。
沈天赐啧了一声,抓起这两粒小银锞子,拍到晴秋手心里,打了个哈欠,扯着儿子,“走,睡觉去。”
凤霞便同晴秋扯了扯唇角,也提起裙摆跟着沈天赐回到西屋。
晴秋仍在发怔,沈大娘搂着她,道:“你不用给钱,你在外头攒钱不容易,况且这两年你也没少接济家里,尤其是去年闹白灾,你主家舍米施面,倒让我们一家子渡过难关。”
沈父从外头抱回一捆柴火,重新点燃了炕洞,也跟着搭话道:“就是说呢,你这回出来,你主家怎么说我还想着他们多久能放你出来呢,没想到今年就回来了,也正该回……怎么哭上了”
晴秋抹了把眼睛,笑道:“没事,想娘想的。”
“你呀,小时候不爱哭,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个爱流咸水的毛病”沈老爹笑呵呵道,又说:“往后你就和你娘睡这屋,我去厢房和井岩凑合凑合。给你们娘俩再燎一把火,热乎热乎炕,晴秋,你睡炕头!”
“娘睡炕头罢,我嫌热。”
“瞎说,你这身子摸着就冰凉!”沈大娘推了推晴秋,自己下了炕,晴秋窝在娘亲的被窝里,身上心里都是热乎的,忙问:“娘,你做啥去”
“娘给你烙个饼子,吃完你就睡!”
“唉呦,娘,我不饿,再说这会子黑灯瞎火吃什么烙饼,等会儿鸡都叫了,咱们眯一会儿,早晨在吃好嚒”
沈大娘扎着手,听晴秋一说,就点头:“行,我丫头说啥都行。”
看着娘亲爹爹这副样子,晴秋心里又是熨帖又是心酸。
如果我从没离开家,一直在娘身边就好了……但是没法子,这家里本就养不下我呀。
*
第二日清晨,老爷儿透过窗户纸照在晴秋脸上,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醒来。
一睁眼,就看见一个胖脑袋在她身边玩羊拐骨,滴滴哒哒的,原来就是这个声吵她清梦,她捏了捏小石头的脸,小石头大约是被人教过了,奶里奶气叫了她一声姑姑。
晴秋心里甜甜的,从里衣里摸出荷包,又倒出两粒银锞子来,拿给小石头。
小石头一看是昨天那个,忙扭脸,摇着头说:“爹不让我收呢。”
晴秋拿走他手上的羊拐骨,把银锞子塞过去,小声道:“你悄悄的拿给你娘亲。”
小石头眨了眨眼睛,没动弹,反而拿那两枚银锞子当羊拐骨一样,一抓一丢的玩。
嫂子凤霞这会子正进来,看见晴秋醒了,又看见自己儿子再玩银锞子,忙忙的就要抢夺过来,“你这伢子,恁的眼尖,怎么好玩它弄丢了卖了你都赔不起!快还给姑姑!”
小石头懵懵的,就挨了一顿呲哒,呜哇一声哭了,晴秋慌得不知如何劝,忙道:“嫂子,这是我给侄儿的,你别嚷。”
凤霞抿了抿唇,晴秋笑道:“是真的给孩子的,你快替他收起来罢。”
“欸!”凤霞利索地将银锞子收进怀里,对晴秋笑道:“妹子也起来罢,娘正烙饼呢,自打过了年,这还是头一顿吃烙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