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饼,我要吃烙饼!”小石头听见,急不可耐地就要下炕。
晴秋也翻身起来,穿好衣裳,叠好被卧,问凤霞:“嫂子,家里没有多余的毡子或者旧袄嚒怎么不往窗户上挂个帘子,这一宿冷风,多热的炕也不禁吹。”
凤霞笑睇了晴秋一眼,叹息道:“前两年我刚跟你大哥结亲那会儿,他在外头赚钱,家里爹爹也有收成,一家子过年倒都能做一身新衣裳,这两年又生小石头,然后又赶着闹灾,地里收成不好,家里哪还有什么破烂,都是宝贝,缝缝洗洗,拆拆补补,人穿还不够用呢,何况窗户!”
晴秋听见这话,也叹了口气,再没提这个话茬。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这厢穆敏鸿星夜回到穆府,屋里有灯亮着,原来是他的小厮杜喜莲拄着拐来了。
“伤还没好就四处溜达,你婆娘怎不管教你!”
“也管呢,不让吃酒不让动弹,小的在家里都快闲出毛了,今天雇了车回来看看。”杜喜莲一边说一边打量,摇头道:“哥儿,这家里没人守着不成啊。”
鸿哥儿也明白,只是眼下他不愿意连累那么多人,半晌才道:“那你一家子暂时都先过来,我正好要出门一趟,你替我守着爹娘,等我回来,你们再走,届时我送你们。”
他原是他跟杜喜莲商量好的,等养好伤,杜喜莲就带着媳妇和孩子前去京师,投奔太太和容姐儿,他爹杜管家和他母亲也在京师,一家子正好聚齐。
比我强呐,穆敏鸿心里想着。
杜喜莲点了点头,他就是放心不下鸿哥儿,才过来看一眼,见他形容憔悴,知道他这阵子必定是心神俱疲,又见他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有点稀奇——通常这意味着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穆敏鸿回来也不进屋,往他父母灵棚前上了两炷香,然后便火急火燎出来,杜喜莲忙问他去哪儿。
“你替我守家,我去一趟老虎滩,最快三日,最短五日也回来了!”
说着,便风风火火走了。
杜喜莲朝上天拱拱手,祈祷老天爷多照顾他家哥儿。
杜喜莲打了两个时辰的盹,被同样风风火火进院里来的赵子琪吵醒,他一听鸿哥儿已经出门了,当下一拍大腿:“这个臭小子,还防着我,我记不记得我是他叔公!”
“唉呀,叔公,”杜喜莲艰难地起身,道:“什么防着你,也许他去的地方,很凶险呢。”
“他去哪儿了”
“老虎滩,戎器碉堡。”
赵子琪嘬了嘬牙花,“嗐,那个地方正该我陪着他去呀,当初我还在老虎滩种地的时候,没少往那边溜达,可惜那里守卫十分森严,你知道老虎滩都是什么人驻守嚒”
“不是藩军嚒”
“藩军总有来路嚒”
“各州投军的人呗。”
“哪里是!老虎滩的藩军和各处都不一样,他们原都是灾民、花子、懒汉,叫霍帅司化归而来的,他们在那里垦荒,屯田,建造碉堡,还有你们家的林场,背地里不也是造戎器嚒,他们有人又有武器,别说什么朝廷指派的知军、都部署,就是皇帝老儿的命令,那伙人也未必听!”
“鸿哥儿一向同霍帅司有叔侄之谊,想必老虎滩之行并无大碍。”
“未必呢,那是从前,眼下霍帅司已经离开连州快半年了,这半年里谁知道老虎滩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人心都是易变的,欸!”
两个人说完,都不免唏嘘一番。
……
穆敏鸿出了家门就雇了两匹驮马,马歇人不歇,星夜疾驰,终于在第二日清晨踏进了老虎滩的地界。
远处是葵乞绵延的山脉,生长着参天的杉木和桦木,这些都是上等木料,哪怕是眼下数九寒天,仍有伐木工人在辛苦劳作,一车一车木头被运送到林场;山脚下是开垦过的土地,连绵总有千万顷,他下马踩了踩,泥土肥厚,比连州草原竟是砂砾和石子的沙土肥沃太多。
怨不得父亲花了那么多钱来这里种地,也怨不得二叔来了这里就不愿回连州城,这片广袤的土地,是真惹人爱啊。
……
他入了城,递上拜帖,等候的时候,心中已做好打算。
前时,他用诡诈之术从吕飞口中套出陷害他父亲的罪魁,眼下他兜里揣着佛牌,更是成竹在胸——他会赌赢的。
……
“你就是穆道勋的儿子”
“正是晚辈,晚辈穆敏鸿,见过几位将军。”
“什么将军,我们哥儿几个马上就要卸甲,朝廷来缴人头喽。”
说话的青年秀气彬彬,乍一看就是个书生,而与他同坐的几位将军,也是各个气度不一,有癞头的,有独眼的,还有佝偻身子一副罗锅样貌的,若不是穿一身铠甲,任谁瞧了,都以为这是一群混江湖的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