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老摇头道:“倒没有,那几个都是连州本地人,都家去或投亲戚去了。”
“世道艰难,各奔出路而已,您老不必介怀。”
“我活到这么大岁数,已然看开。姨奶奶星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张书染也不同他客套,直言道:“我这里有一封写往京师的信,还希望您老寻个妥当人,送往平州驿去。”
“怎不在连州寻个急脚递咱们家也有相识的——”
“连州不安全。”张书染一字一顿道。
荀老这才明了,将信收了,道:“那老朽亲自前往一趟,还请姨奶奶放心。”
张书染宽慰笑道:“您老我再放心不过的,只是临走前您还得托伙计们再办一件事。”
“姨奶奶但说无妨。”
“把几个柜上值钱的货都点一点,再把留下的人命簿也记一册给我。”
“是要……”荀老担忧地看着张姨娘。
张书染点点头,说出那两个字:“分家。”
“三爷不在,如何能分家”荀老急道!
张书染却道:“可三爷也没料到连州城是如今这个境地,还不知道天亮了是蛮人还是咱们自己人先杀起来呢!您老别操心这个了,先预备着罢。”
荀老喟叹一声,他也晓得如今三爷不在,那家里不是眼前这位姨奶奶当家,想来是有人闹着要分,总也不能拦着,就好比他店里的伙计,各奔出路而已。
“那咱们商行和药铺呢”这是两个至关重要的店铺,荀老无不关心地问。
张姨娘道:“商行是个香饽饽,想必都想分走一杯羹,这就不论了,药铺我势必会留下,届时不论怎么刀山火海,都开张。”
“这就好,也让乱世人有个地方抓药看病。”荀老心上一舒,笑说道:“姨奶奶也是个善心人。”
张书染摇头失笑:“我不及你三爷——对了,还有几件事,我想打听打听,您老把伙计们叫进来。”
荀老便依言叫来伙计,张书染便问他们那日蛮贼杀进来大家都如何,又问这几日可有藩军出来与之对抗,再问为何街上如今看不到一个巡逻的影子。
便有伙计道:“那日说起来也凶险得很,街上凡开张的铺子,十停有八停都遭了抢,还有隔壁布庄两个伙计撞上刀头死了的呢,幸好咱们家里关门的及时,才不至于遭难,不过后半夜仍旧有人来拍门索财,荀老交代过,若不是索命,要钱也就给了。”
这小伙计看着张姨娘,张姨娘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现如今嚒,可是怪事,自打那个新上任的什么兵马都管……反正那个大人一上任,我看街上蛮人少了很多,不过今儿头晌还有个派头很大的蛮人,和他并肩在街上走来着,那个人别人都叫他‘二王子’!”
“库鲁尔,”另一个伙计道,“我知道他,我表哥头些日子投了民兵,知道他,他就是蛮人现如今的头头,图特库鲁尔,原是老王爷图特力恒的次子!”
“他怎么会和都部署大人走得那么近朝廷派都部署大人来连州,不是指望他杀敌的嚒”
“咱也不晓得呢,不过就这两天情形看,咱们这位新上任的这位大人,可不如从前的霍帅司,您没看见他在蛮人跟前那个哈巴狗的样儿,啧啧!”
听着伙计们七嘴八舌,张书染若有所思,张了张口,又想问什么,却怔了片刻,到底没吱声。
临走前,荀老还问张姨娘,鸿哥儿什么时候回来。
张姨娘掐着手指,道:“算一算他的脚程,也就这两日了,他来了,我叫他来您这里请安道好。”
荀老欣然点头,又送了张姨娘等出来。
……
回来的马车上,张姨娘好像丢了魂儿一样,晴秋仔细回想着先刚荀老和伙计们的话,是哪一句闹得她这般心神不宁
“姨奶奶”
张书染半晌才“啊”了一声,转脸看向晴秋。
“您怎么了”
“晴秋啊,那个什么库鲁尔,他是从莫尔道大关南下的。”
晴秋倏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姨娘。
张姨娘惨然一笑,呢喃道:“我原来不敢想这些,总期望着蛮人是突袭了檀寿关南下的,可是库鲁尔,他是带领塌它军队驻守莫尔道边线的首将,对,他们蛮人不管那里叫莫尔道,他们称呼它为莎梭河套。”
“姨奶奶,您怎么知道这些”
“前日红玉写来一封急脚递,这是她从京师中打探到的消息,因关系甚大,我没拿给你看。”
晴秋忙握住张姨娘的手,劝慰道:“姨奶奶,您别多虑了,莫尔道大关的情形这不是还没有实信嚒,三爷定能遇难成祥的,他会平安回来的,有孟青护着他呢!”
“对,还有孟家。”张姨娘仿佛找到主心骨似的,攥着晴秋的手,说道:“明儿我就去孟家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