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空忽然又传来一句,这声音又轻又急,于一片混乱不堪中几乎不被听见,还是徐通判扯了扯那押司的袖口,惹来那人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回头,瞠目结舌地问道——
“知军大人您怎么也来了”
第65章 连城破
且说那押司不由得瞠目结舌地问道——
“知军大人, 您怎么也来了”
阮平潮越过一众缉拿锁人的官差,同那押司摆摆手,道:“你先带人出去,没我命令不许进来!”
然后变戏法似的, 换上一张和蔼笑脸——他本就是个清风霁月的人, 款款走进来更是惹得众人瞩目, 只是因为他官儿大, 大家瞧了他一眼便连忙低下头去。
阮平潮打眼一望, 瞧见了唯一接他目光的女子, 便震袖上前,笑问道:“可是折羽真人之旧仆”
这原是一段有隐喻的话, 所谓的折羽真人便是当今圣上, 张书染闻言轻轻颔首,朝那阮知军蹲了个福。
“奴家见过知军大人, 给知军大人道福。”
“折煞了,折煞了!”阮平潮连忙虚托起张姨娘的手, 又问道:“不知圣物何在,可否请来一现”
“请知军大人稍等。”张书染微微一笑,随即挥手, 早有丫鬟蕊书蕊簟捧着两只檀木匣子走来, 向那知军展示匣中之物。
阮平潮凑近了看这两样物什,一样是孔雀翎翠羽折扇, 一样是水过天青釉雕龙纹赏瓶,这两样东西, 民间罕见, 非御制不可有。
他将这女子的身份信实了五分,又上前一步, 看见宝扇与宝瓶身上的刻印,果然见“闵州肃王府”几个篆字——这是皇上当年龙潜时的封地与封号,阮平潮郑重地看了看眼前女子,他已信实了她十分。
忽儿的,他向京师的方向伏地跪下,连声道:“微臣阮平潮遥祝陛下圣躬康健!臣见此二物如睹圣颜呐!”
说着,这阮知军声口都带着哭腔。
张书染:“……”
不过,知军大人这一跪,倒惹得在场其他人都稀里糊涂跪了一地。
“都散了,都散了!”阮平潮遣散众人,来到张书染跟前,从容笑道:“阮某见过姑姑,叫姑姑受惊了。”
张书染忙道:“不敢,阮大人,奴家既无诰命,也无官职在身,担不起‘姑姑’二字。况且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因着陛下抬举,奴家才有这等体面。这两样御赐之物本就不该这样堂而皇之地拿出来,皆因奴家之失。”
阮平潮听她话里话外如此圆融,顿感此女子城府深不可测,滑不丢手,忙笑道:“姑姑说的哪里话,回想当初离京时,幸得陛下和贵妃召见,临行前贵妃娘娘还曾说,连州城有她的旧友,当年她们一同在潜邸侍奉还是王爷的陛下,我记得当时还有传闻,说肃王爷身边有一对绝世双姝——”
“奴家怎敢与贵妃娘娘比肩”
“呃……”
阮平潮结舌,看着对面女子恬静容颜,并未察觉自己被打断了话,也没生出被冒犯的不悦,反而不断拿眼睛觑着她,心里嗟叹道:世事无常,人生两样,怎么一个位比中宫享不尽富贵尊荣,一个跑到这荒凉州府当一介商户的姨娘
*
既然通了身份,张书染与那阮知军寒暄两句后便道出请他上门的来意——穆家二爷穆道勤的案子到底是什么境况目下有什么证据,谁指认谁揭发将来如何审,多久结案等。
谈到这些,阮平潮也收起嬉笑之态,很快公事公办地答复张姨娘。
“这案子嚒,目前形势不见好,罪证很有力度,至于姑姑想知道是谁指认,谁揭发,请恕某不便作答,不过,本官可以透露一句实话给姑姑,若查明证实贵府二爷是被冤枉的,快则一旬,慢则三个月,总也出来了。”
张书染心里有底,写道:“奴家省得规矩,多谢大人告知。”
……
*
山间岁月长,层林尽染霜。
熬着盼着,她们来到清净山已经有三日,府上仍旧没有派人来接。容姐儿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不再没形没状猴儿似的满山乱跑,每每晨起便跟着师傅做早课,至晚方归;
晴秋却没有这样的闲适,清净山上的生活一概从简,且并不是很便宜。道士们每日都无比忙碌,除每日诵持功课,祈禳斋醮外,还要下山赈济。作为借住此地的居士,晴秋要自己担起她和容姐儿的一日饮食起居。
……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山中层林尽白。
大雪压着树枝踩起来咯吱咯吱,晴秋背着草篓,缓缓行在山上,捡拾晚间要烧炕生炉子的柴火。
目下正值酉时,老爷儿正沉沉落下去,一抬头便是满天绯霞,仿佛抬抬手就能够到似的……晴秋垫脚看尽了兴,才拾了满筐碎枝枯柴,缓缓下得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