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可有为你定亲?”
纪尤尊摇头,“我行踪不定,目前也没这个打算。”
梁果正羡慕地笑了,“你的话,无论几时有打算,都不算晚。你看你,一表人才,有武艺,自小吃斋念佛,秉性忠良,还会读梵经。若不是无意于官场,也不知多少权贵愿意将你纳入麾下。真要娶亲,那媒人还不是排着队登门?”
纪尤尊只是笑笑,没有附和,也没有自谦。
梁果正总觉得,纪尤尊是不是也在等自己先示意。然而思量再三,他还是无法向好友开口。
眼下对于任何一个求婚者来说,似乎并不存在一个既能学会扶摇喝呼掌,又能保全名声的选择。一方面,梁家无论怎么遗憾没有儿子继承家业,也不可能轻易将唯一的传人拱手让给亲家;另一方面,纪尤尊横竖算个小有名气的才俊,就算与梁紫砚情投意合,入赘梁家的代价实在太大,只怕余生都会被人瞧不起。
梁果正也是男人,自然明白这种尴尬。因此作为朋友,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鱼与熊掌,终不能兼得。”他替纪尤尊发出一声感叹。
纪尤尊却反问:“如何不能?”但没有往下说。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行在河堤上,看舟楫来去,鱼鸟戏水。路边偶尔经过几个在石矿工作的苦力,都会跟梁果正问好,分享矿井里的新发现。
“纪兄离开时,一定要记得带走一个称心的砚台。不然到了别处,可就没有了啊。”
纪尤尊暗笑,“来你家做客,还取走你的心爱之物,怎么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梁果正仍旧笑容满面,“端州虽小,砚台最珍。你能拿得走,我就舍得给。一场朋友,有何不可?”
纪尤尊再一次望向前方——夕阳在七星岩围绕下沉入湖中,在晶莹的水面上倒洒一汪橙红。“既然果正兄慷慨相赠,那纪某便不客气了。”
而那时候,乃至一直到二十多年后,梁果正依然以为,纪尤尊说的“心爱之物”是指砚台。
梁家在端州也算半个名族,在高要有家业,在番禺有人脉。梁果正与纪尤尊少时同在关中求学,后因疾病回乡休养,但多年来不曾断过联络。纪尤尊此次来访最大的收获,无疑是发现这个迂腐的儒生竟有个如此特立独行的妹妹。
梁紫砚很特别,特别到让阅人无数的纪尤尊一见难忘。
梁家双亲早逝,梁果正长兄为父,自幼喜好金石古玩,尤其是收藏砚台,对唯一的妹妹也十分疼爱放任。梁紫砚因此得以博览群书、识古通今,兼又知晓各类市井漫话、俚语怪谈。与她谈天,永远都能找到新的话题。
纪尤尊觉得,自己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梁紫砚,他是娶定了。
扶摇喝呼掌,他也要定了。
如何得到扶摇喝呼掌,又不必委屈自己做上门女婿,确实是个难题。然而鱼与熊掌,看似无法兼得,对纪尤尊却不然。
他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个只有男人可以对女人施加的办法。
于是在那一夜,梁家内院响起了演奏《乱神志》的笛声。内院的男女老幼,全数陷入昏昏沉睡,无一幸免。
也是在那一夜,纪尤尊强暴了梁家唯一清醒的人。
次日,纪尤尊隆重地向梁家提亲,丰厚的彩礼从正门一直排到街尾。
梁果正显然被吓了个不轻,但立刻又满怀喜悦。
“紫砚、紫砚!”他急急冲到妹妹房前报喜,“纪尤尊向你提亲来了!”
梁紫砚如惊弓之鸟,闭门不见。
夜里的事,她记得并不真切。但就算头脑一片混乱,身体却不会说谎和隐瞒。
她知道纪尤尊对自己做了什么,但她没有证据,不晓得要怎样才能让天真愚钝的兄长明白这一切。
此刻,她只能倒在卧榻上,愤恨不已地喘息。
被纪尤尊撕扯下来的衣物,还散落在房间一角。她不敢碰,甚至不敢看。
“紫砚,我跟你说话呢。”
还未从痛苦中解脱的梁紫砚神情恍惚地爬起来,艰难地开门将兄长牵入屋内,随即将房门紧闭。
梁果正见妹妹面上毫无血色,心知不妙,忙问:“怎么了?”
“听我一言……”梁紫砚握着兄长的手,声音在微微颤抖,“不要和纪尤尊扯上关系……”
“说什么呢?他可是我多年的同窗好友。”
紫砚双眼通红,恳求道:“知人口面不知心。你只看到他是旧日同窗……可我、我不是这么想的。”她打算跟哥哥坦白一切,可又说不出口,只能搪塞应对,好歹先拒绝他了事。“我和他相处不来,我不喜欢他这个人。你就忍心让我带着怨气过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