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给她倒了杯水,“你先坐在这缓会,我马上就回来。”
不等夏冉开口,她已经穿过人群,没了踪影。
夏冉盯住不远处的枝叶看了几秒,收回视线,将水一饮而尽,眼睛转了一圈,没找到垃圾桶,只好将茶杯捏在手心。
周围的对话声没停下来过,混着几道欢声笑语,她安静听了会,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里以“J”为开头的一个号码。
对面接得很快,她轻轻唤了声:“靳叔。”
“冉冉?”靳泊闻的声音里有欣喜,“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这几年,夏冉偶然会给靳泊闻打电话,每次听到听筒里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她就会想起他温柔慈爱的脸,眼泪霎时就绷不住了。
夏冉努力压下哭腔,挤出一个笑容,又叫了声靳叔,“您最近身体好吗?”
靳泊闻笑了笑,“都挺好,你呢?回桐楼后过得好吗?”
夏冉没回答,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见到哥了。”
这事靳泊闻早就知道了,但他没表现出来,“见到了就好。”
好什么?
跟她重逢有什么好的?
夏冉喉咙哽得难受,又隔了会,“靳叔,司让哥在国外那几年,回来过吗?”
“回来过。”靳泊闻没有任何隐瞒,“每年八月都会回国一趟。”
夏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回过神的前一秒,缓慢聚焦的眼底多出一只手,皮肤粗糙,晒得有些黑。
是去而复返的女人,朝她递来一瓶藿香正气水,“把这喝了,喝了就没事了。”
夏冉没拂她的好意,接过道了声谢,面不改色地喝下。
见她脸色回春,女人长舒一口气,“一会要是有不舒服了,跟我们随便哪个人说声都行,要是不好意思开口,也别硬撑着,群里喊一声……对了,你加群了没有?”
夏冉摇头。
女人试探性地问道:“那你要加吗?”
她将夏冉一霎的错愕当作抗拒,忙不迭补充了句,“群里没啥奇奇怪怪的人,都是这些年参加过追悼会的家属,平时我们会在群里发一些小日常,你要是不愿意也不强求的。”
夏冉笑着说:“没什么不愿意的。”
说着,她掏出手机。
女人也笑了笑,快步朝右前方走了几米,在一个穿着polo衫的男人跟前立定,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从斜挎着的女士提包里掏摸一阵,取出手机递给她。
女人接过,转身回到夏冉身边,先加了她为好友,然后将她拉进一个名叫“家人”的群聊里。
估计每个人都拖家带口的,群聊人数不少,216。
夏冉刚加进不久,就有人欢迎她,她回了个笑脸的表情包。
没一会,又弹出新消息:【来吃西瓜了!又大又甜的西瓜嘞!】
阿兵:【在哪呢?】
天上人间:【在三号帐篷里,快过来拿!现在没空的,就让别人帮忙拿下!】
底下跟了数十条的“收到,谢谢老板”。
夏冉没去,喉咙全是藿香正气水残存的味道,短时间内实在咽不下其他东西。
入口处放着一台饮水机,她走到那,连着倒了两杯温水灌下,口腔里的黏腻感才被稀释些,掉头回到座位,发现塑料凳上多出一块西瓜,她愣了下,抬头看见女人隔着一段距离冲她比了个快吃的动作。
她心头暖暖的,拿起西瓜尝了口,很脆,冰镇过,甜而不腻。
下午两点,仪式正式开始,和传统的悼念会不太一样,致辞一结束,全体默哀三分钟,完成这两个环节后,气氛突然变了样,从庄重肃穆到祥和温馨,全程夏冉都处于一种不明所以的状态。
晚饭是在山脚下的一家小餐馆吃的,去了才知道,老板是八年前那位潭山高考状元的父母。
坐在夏冉身边的女人解释道:”每年追悼会的晚饭都是他们承包的,一开始我们还想着AA制,但他们说什么都不肯要。”
怕她不了解情况,女人又多补充说明了几句:“这对夫妻原先都在外地打工,儿子出事后,才赶回潭山,这几年一直没出去过,开了家小餐馆,生意不错,攒下不少积蓄,听说还资助了几名学生,有两个孩子今年刚高考完,其中一个还拿下了高考状元。”
说到这,女人唏嘘不已,“他们儿子出事那年也刚高考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当时也考了个市第一。所以前不久成绩出来后,夫妻俩都高兴坏了,当是儿子在天之灵保佑他们。”
夏冉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米八五的黝黑男人手里握着盛满酒的玻璃杯,到处找人拼酒,笑声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