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许接过那壶酒,又瞧我一眼,默不作声地猛灌了一大口,辣得他又呛又咳,狼狈不堪。
呛得他白玉一般的皮肤都泛了红,我蹲下身去拍他的背,心中更是无语。
也不知道这小孩子一般的幼稚作态究竟是怎么回事。
“喝不了酒,还喝这么猛干什么?
“装大爷?也不是你这么装的啊。”
他缓了一会儿,回头看我,眼眶里也被辣出了晶莹的泪花。
“……凡是将军让我做的事,我就会做。”
我:“……啊?”
可我当时没让你跟着,你不还是硬跟了吗。
真是相处越久,我就越搞不明白这个人的脑回路。
只是没等我多想多问,他便像忽然被索了魂一般,两眼一翻,向前倒去。
我眼疾手快地捞住了他的身子,让他虚虚地靠在我肩上。
见他呼吸平缓,面色潮红,我松了口气,忽然想笑。
怕是醉晕过去了。
只是马车留给了那对老夫妻一家,如今天色已晚,看不清前路,周围荒凉一片,加上这个醉鬼……纵使再着急赶路,现在也只得在原地候着了。
抽出手在温知许身下铺了层外衣,将他拖着放了上去。
无事可干,也只能在树周围绕着圈走,看看月亮,看看影子,再看看他。
估摸是酒气上涌,他侧着身嗝了几声,脸红扑扑的,在柔和月光下,反倒衬得人可怜又无辜。
又想起之前他在寨子外的模样,我不由得皱起眉。
虽说各个认识温知许的人,对他的评价都非常高,但我总觉得温知许这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尤其是我们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
……难道以前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可回想六年前随父亲去江南的时候,并没有留下什么值得我一直放心上的事情。
我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想。
候在他身侧等他醒酒,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而闷闷地呻吟起来,眉头紧蹙,蜷缩着身子,额上冷汗涔涔。
“温知许?”我探身过去唤他,刚伸手触到他的肩膀,便被他紧紧地攥住,先前不小心划破的口子生生地被扯开,血混在肌肤之间,黏腻又恶心。
“喂,你……”
算了,跟一个醉鬼置什么气。
我蹙起眉,他这样子像是被梦魇住了。
“不能……不可以……”
他喃喃地低语,呜咽了几声,嘴里的话含糊不清,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已经是第五次了……不能死……
“不要去……不要去……”
放任不管也不行,我看了眼那只被紧攥的手,血渗过指缝坠在尘土里,心累无比。
“好,不去,哪里都不去。”为了安抚他,还特意地换了个姿势,半靠在树干边,另一只手虚虚地环着他。
总之他说“不要去”,我便哄他“不去”;他说“不要走”,我便哄他“不走”;他说“不能死”,我便哄他“不死”。
几番几次后,他终于平静下来,这姿势靠得久了,腰便酸痛起来,月已上中天,我便索性在他身侧躺下,手还被他攥着,血也早已干涸,交握在一起的手,仿佛被丝丝缕缕的红丝带捆住一般。
我叹了口气,毫无困意。脑子里算着行军大队现在大概已经到了哪里,我们又还需要多久才能赶上;想着有副将在,小妹应该不会惹事;又想着小妹的这门婚事,要是两人实在不适合,还是别勉强了。温知许是个不错的人,小妹性子火辣,也许真就差了点缘分吧。
我想了很多,唯独没想到,在这个平静的月夜,陷在梦里的温知许,偏就这么偶然地动了动身子,还残留着胭脂红的唇,便就这么恰巧地碰上了我的脸颊。
我倏然瞪大双眼,像有叶子飘落在平静的湖面上一般,涟漪微漾。
又猛然起身,觉得跟温知许这等怪人待久了,自己也在不知觉间变得怪异起来。
不……正常反应,我又躺下身,强制自己平静下来,温知许生得好看,人对好看的事物本身就会怀有好感,这都是正常的。
没什么好奇怪的。
5
早上是被太阳刺醒的。
睁开眼便迷糊地瞧见温知许一手遮在我额上方挡着光,只是光过于耀眼,他如此贴心的举动起的作用不大。
“阿星醒了?”
一切如常。
我“嗯”了一声,坐起身,发现手上的伤口被扎了起来。
抬眼又见温知许带着歉意的笑:“我不大会喝酒,辛苦阿星了。”
“……这不叫『不大会』吧,你是根本不会啊。”
打趣一番后,人精神多了,刚站起身舒展筋骨,就见着温知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