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他承诺了许多。
京城的金银财宝、珍馐美味、瓦舍酒楼。
甚至还有美人。
就在我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阿那颂将手中削尖了头的木枝猛然插进溪流中,再举起木枝时,上面已经插着一条肥硕的鱼。
“程筠,我抓到鱼了。”可他的语气却听不出半分喜悦。
我不知他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是为何。
阿那颂的眼尾发红,看我眼神也满是委屈。
“我会抓鱼、打猎,还会行医,你留下来好不好。”他将手中的木棍递给我,“我能保护你,也能照顾好你。”
我有些诧异他所说的话。
保护?照顾?
用在我们两人身上,实在是奇怪。
我只能耐着性子解释:“小颂,我的家在京城,我还是要回家的。”
“回京做生意吗?”
这一问,倒让我有些心虚。
我低声嗯了一句,便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很奇怪,许是因为他的双眼太过澄澈,倒让我因为自己的不坦诚而无地自容,不能直视。
晚上,我也察觉到我们两人之间的诡异氛围。
阿那颂既然不愿,那便让他继续潇洒于山水之间。
这位少年郎本就不该置身波谲云诡的阴谋之中。
况且朝堂之争,瞬息万变,我等不起了。
我同阿那颂说告别时,他的手一顿,刚烤好的鱼就掉在地上。
我将鱼快速捡起,有些心疼地撕着脏了的鱼皮。
“什么时候,今晚还是明天。”
我饶是再迟钝,也听出这话里挽留的意味,可我只能装作听不懂。
昏黄的火焰跳动着,更衬得他的五官精雕细琢,漂亮又干净。
“明早就走吧。”我咬了一口鱼肉,还好,味道依然鲜嫩,“待我事成,便会回来报答你。”
阿那颂面色平常,“山高水长,程兄珍重。”
说着,还不知从哪里变出两个小酒壶。
许是酒精的作用,我竟然没有注意到他阴沉沉的目光。
5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佛门重地,不可满口杀业,去求签吧。”
我真是怕阿那颂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
大师被围到看不到人影,角落里却有一位小沙弥坐在桌前闭目,捻着手中的佛珠。
我拉着阿那颂去找那位小沙弥求签,恍惚中看到了他头上的六块戒疤。
如此年轻的小沙弥,不应该啊。
我揉了揉眼睛,再看时,他的头顶已经一片光洁。
果真是我错看。
阿那颂很新鲜地求签,小沙弥只看了一眼,便道:“施主有一情劫,还是尽早脱身吧。”
我惊讶,他久居深山,还会有情劫?
阿那颂沉着眸子不说话,最后将那竹签掰断:“弱者才怕劫难,任何天谴我都不怕。”
小沙弥双手合十,长叹一声阿弥陀佛,继而道:“男相女相,皆为众生,又有何不同,不过各有历练罢了。”
我咂摸着小沙弥的话,似懂非懂,想来他刚学解签不久,不甚准确。
回宫的路上,我如此安慰阿那颂。
我虽对寺庙有敬畏,却常常觉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世道,恶人求恩典,善人求赦免。
哪有公平可言。
10
陈昇的倒台比我想象中要快。
往常他仗着父皇的宠爱无恶不作,文武百官对他积怨已久。
这次没了情蛊的控制,父皇不会看在林氏的面子上再对他网开一面。
参他的奏折如同雪花一般。
他也终于下了大狱听候发落,即使已经被削去官帽,被侍卫架走之前,他仍在尖叫:“父皇,您看看我,我是您最疼爱的晟儿,我是云腾啊。”
父皇眼中戾气浮现:“朕没你这种儿子!”
我畅快之后,心中仍沉甸甸的。
陈昇可以死一千次谢罪,可我在乎的那些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当初太傅不愿被他拉拢,便被他以家人为要挟,最终自缢在家中。
太傅只留下一句话。
“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
下朝时,林氏身边的大宫女拦住我,我知晓林氏是想为自己儿子求情。
我不想去,可是那宫女跪在我身前,死死抱着我的腿。
“你不要以为本宫不敢杀你!”我有些生气,想要叫侍卫来拉开她。
她却很是冷静,一副不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的样子。
“娘娘说她愿意告诉殿下先皇后的事。”
我愣住,竟鬼使神差地跟着大宫女走到了林氏的住所。
“坐吧。”林氏见我来了,关切道。
我注意到她脱去华服簪饰,一身素衣。
我皱了皱眉:“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林氏鼻尖动了动:“原来他给了你护身符,怪不得所有蛊都对你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