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愣地去摸风晏的额头,还记得自己双手都沾满了药膏,便转而用手腕碰了碰,然后两个人继续四目相对,继续沉默。
良久,凌然口中蹦出几个字:“不像是傻了,也不像发病啊。”
风晏被他这一连串呆呆的反应逗笑了:“摸额头可看不出客人有没有发病。”
这一笑让晕晕乎乎的凌然瞬间清醒,他看着风晏带着笑意的双眼:“所以说,你和我一样,都是醒来便失忆了,忘记了千年前发生过什么,对么?”
“是。”
风晏微微点头。
凌然恍然大悟,眼前的云雾被拨开,露出了海上冰山的真实面目。
原来如此!
怪不得每次提起千年前的事,风晏说的话都那样含糊,原来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亏自己还因为此事对风晏产生过防备,敢情他们是同病相怜。
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凌然把拼凑的真相讲述出来:“你是十年前莫名苏醒,醒来便失忆,带着一身不知道哪里来的重伤被谈珩所救,对么?”
风晏再次点头。
“这比河晏村的异样还要怪。”凌然啧啧两声:“你我两个千年前已是大乘境界的人,莫名其妙地重伤、昏迷、醒后失忆,只不过我比你晚了十年。”
他发出经常在脑子里浮现的疑问:“千年前有这么厉害的人物能把我们搞得这么狼狈么?”
“现下就算想追查此事也没什么头绪,据我所知目前修真界的修士都很年轻,超过千岁的都没几个,因为千年前,修真界主力大半都死在那位心魔附体的大乘后期仙尊剑下。剩下的老辈人在浩劫平息后,没几年也都驾鹤西去了。”
这些问题都曾是风晏不愿意深入去想的,然而凌然的疑问和担忧,亦是他的。
他一边落笔,一边道:“千年前距离现在不算遥远,没有人证,便寻物证。向词最爱看一些记载在正史之外的无名资料,我添到信上,看看他能不能找出些什么。”
大约是没想到爱看话本和野史,有朝一日也能派上用场,凌然感慨道:“关在景明院真是屈才他了,以他对这些杂七杂八消息的见识之广,去写话本一定卖得很好。”
风晏写完信件便放在一旁,凌然好奇地去看,发现院长的字不是他以为的蝇头小楷,端庄规矩,而是矫若惊龙的行书。
看完时院长已然在写第二封信,凌然得寸进尺,探头看那信头。
是“江宗主”。
之前风晏便说要给江宗主去信,说推迟几日前往总部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在知晓风晏跟他一样失忆之后,那股本来就熟悉的感觉变得更加亲切,他忍不住想知道风晏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想知道他正在做的每一件事。
也许这就是——“他乡遇故知”?
也可能不仅仅是故知。
知晓了信的内容,凌然便不再看他,专心帮他涂抹药膏。
风晏浑身上下都瘦削,这腰更是自己两手一合便能握住,难怪他能装作病弱书生的模样,骗过景明院那些实力不弱的客人,还有天下修士。
这道贯穿整个腰部的伤痕,直到现在都能看得出力道之大,伤口之深,内里的脏腑肯定也被伤到。那行凶者是奔着一刀腰斩风晏的目标来的,要不是风晏闪躲及时,恐怕早死在了千年前。
若是说伤痕,其实凌然自己身上那些认不出来源的伤也不少,但他看自己的伤,远没有看风晏的这道腰伤心里憋闷。
他心里像是在下一场暴雨,比先前导致晏河决水的雨更大,他不知道这种滋味能称作什么,或许是气愤,或许叫心疼。
总之他宁愿这道伤出现在自己身上。
风晏这细皮嫩肉的,跟凡间一出生便不愁吃喝的富家公子一般,这贼老天当真是蒙了眼,让他身上有这么多病痛和伤,明明这些都该是皮糙肉厚的自己来承受。
正在专心写信的风晏应当怎么都想不到,他在凌然心中的评价,已然完成从“老谋深算、心机深沉”到“真傻”、“细皮嫩肉”的极端转变。
他若是知道,估计会取出执法盟用来教化心智有缺的修士的识字书,扔给凌然让他好好学学词语的正确使用方法。
等凌然仔仔细细地涂完药,把风晏衣物整理好、盖上被褥,何岫正好回来,说村民们已安置妥当,难办的是他们一致请求要面见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