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的那一刻,逢夕宁想,果然,这世上没有谁能永远等谁的道理。
第66章
陈裕景后脑勺仰在沙发上, 喉结偶尔顺着他和厉昀搭话的时候,上下滑动。
男人正闭眼假寐,壁炉燃烧的光火照在他狭长的眼尾, 显得禁欲又放浪。
厉昀夹着烟走过来,拎了瓶白兰地, 见闭眼的人, 脸上露出不经意的疲惫。
“大D的事还没搞定?我说投名状都交了, 他个兔崽子能跑到哪儿去。”
当初断了程裕和与大D合作的渠道,几千万的货压在手里,贪吃的人哪有不出的道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上家之上还有上家。
陈裕景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他要竞选委员,就得先立态度, 递一个投名状上去。
检察官、议员、部长、司长等这些文绉绉的上等人们, 私底下虽是对着自己卑躬屈膝, 点头弯腰, 面上, 人家总得要你一个商人别那么跳。
这叫规矩。
该装腔的装腔,该作势的作势。
陈裕景懂这个道理, 也乐得给这些需要立正面形象的人输送一笔缴毒有功的勋章伟纪。
不然, 这些人也不好给自己手底下的人交待。对, 就那位陈生,下一次的委员,就是他了。
你问为什么?
还能有为什么?
人家作为一个良好市民,帮着政府肃理毒团, 又年年慈善有功, 不是他,还会有谁?
平民声, 拢心向。
他的棋,从来不止于此。
他要这寸土寸金的港市,从此跟他陈家姓。
厉昀给自己添了一杯酒,顺道问了问旁边的人,“来一杯?”
陈裕景眼睛仍旧闭着,沉思,摆手不要。
厉昀看了眼手里的酒,“你最爱的,92年产的, ”他略带遗憾的讲,“还真不要?”
陈裕景薄唇吐出三个字,“真不要。”
他到厉昀这儿来,纯粹是想缓口气而已。
厉昀并坐,斟酌问:“说实话我还是不懂,你老执着那委员位置为何?真架到那地步了,被人盯着,做人做事又得束手束脚。你帮着把大D那伙人赶尽杀绝,树敌肯定要的吧?黄赌毒里,唯毒虫最豁得出去。真跳墙了,人杀到你面前来拿枪顶你脑袋。当然,鲜少有人能近得了你身。但为了那帮假正经树敌,真不好。”
黑与白,本就对立。
陈裕景来回反复在此无间道拉扯,本就需要足够的谋略和胆量。
厉昀能服从眼前好友这么多年,也是佩服于其实力。
陈裕景睁开眼。
漆黑眸子里恍惚映出过去往事。
他讥讽一笑:“厉昀,你当真以为,我会不明白你讲的这些道理吗?”
英邦退出这宝地前,他父亲陈氏佑笙虽是话事人出身,是做过很多见不得光之事。
可那个年代,牛鬼蛇神乱舞,吃人不吐骨头。能饱餐一顿,都是从刀尖下舔下来的。
谁又比谁,做的恶少。
后社会正风之气刮来,首打一棒就是从他父亲着手。
陈氏不解。
出物资要捐钱,他从来都是第一位。
怎么到了割袍断席之时,却是拿自己开刀?
他们叫他黑.道头子,冲着他扔臭鸡蛋,许许多多曾经得过他帮助的人,把烂菜心叶子糊到陈宅门口。
温婉善良的母亲出街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被小孩儿丢石头叫她恶霸情妇。
陈佑笙虽是魑魅魍魉之身,却对着百姓有着菩萨渡人之心。他能大刀斩恶除非,却不能对着这帮愚昧的底层做些什么。
那时陈裕景小,恰逢陈佑笙被奸人所害,只剩苟延残喘的父亲把自己召唤到身边:“我是没希望了,但你,你还有大把的明天。不要记恨,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去吧。照顾好你的母亲。”
然而陈佑笙一合眼,这家就散了。
黎荔就紧跟仙逝而去。
陈裕景脊骨硬,挨过命运这个坎,翻身之际第一仗,就是把那些落井下石之人齐齐送到监狱里面去。
能去的,拖家带口的都给他送进去。
不能去的,那就留着,他得保证他们活着,慢慢还完这笔账,再去见阎王。
不要记恨,不要记恨,弑父之仇都不记恨,那这骨气还拿来做什么。
更别说当初为了割席,他们把他这个唯一的亲生儿子,逼到了什么地步!
陈裕景虽没要酒,厉昀却也知趣的给他倒了杯进口饮料。
他握着杯口,凝着杯里光的散漫折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是浓重到抹不开的生死情绪。
“之前怎么欠我父亲的,如今就要怎么还回来。厉昀,我是大度,但也没大度到什么也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