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着再去和沈椼道一次喜就打道回府, 然而盛婳一问之下,才知道沈椼似乎被某位大人物叫去谈话,暂时无法脱身。
什么大人物,要沈椼这个今日大喜的新郎官亲自接待?
看着老管家神神秘秘的表情,盛婳不期然想到了沈椼的学生之一。
难道……祁歇今日也来了?
也是,他这个当皇帝的,亲自莅临肯定需要不小的排场,在众人酒足饭饱、婚宴临近尾声之际再悄悄来,不会太过惹眼,同时也能让沈椼不至于招人眼红。
盛婳心想。
既然这样,她也就不打扰师生二人叙旧了。况且,自己唇上的磕伤要是被祁歇看见,他难免会查到傅裘头上。
盛婳跟老管家打了声招呼便出了大门,等候已久的宿一立时迎了上来。
她刚要上车,一个低眉顺眼、小厮模样的人却凑近道:
“殿下留步,我家贵人有请。”
盛婳顺着他指的方向打眼一瞧,一辆低调的马车隐藏在门口的车列之中,任顺刚好在这时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了一眼。
知晓今日是躲不过这一遭了,盛婳于是深吁一口气,对宿一吩咐道:
“你先驾着马车回府吧,我稍后就到。”
“是。”
“殿下请。”盛婳走过去,任顺便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礼,指着车厢请她进去。
“他还没出来?”
“公子说,如果在门口候着了殿下就先请您上车,他稍后就过来。”
想到祁歇应该还在和沈椼谈话,盛婳点点头表示知晓,掀帘而入。
车厢内不同于外表的朴素,环顾周匝,应有尽有,铺设了嵌进车壁的象牙金丝软榻,上面置着一个小几和一套描梅紫砂茶具,旁边鎏金折枝花纹银炉里燃着淡淡的熏香。
盛婳随意一坐,心里暗自揣摩着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跟祁歇正儿八经地提起赐婚一事。
按理来说,她曾亲口言明嫁给崔树旌的意愿,崔淮也几次替崔树旌上书,未能得到答复已经是无声的拒绝。
在这样的情况下,除非祁歇自己改变了想法,否则她其实不应该再提起此事。
只是让祁歇主动放手这一条路已经行不通,盛婳怕这样一拖再拖,等到崔树旌寿数宣告终结,事情便再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而且今日沈椼的婚事顺利进行,奠定了他往后余生的安稳和幸福,盛婳心中也同时落下了一块大石,离开的念头愈发强烈。
这些日子以来,朝堂上频频传来祁歇整治佞臣、提拔良臣的消息,一股莫名而来的直觉告诉她,任务完成之期已经近在眼前。
可若她无法与崔树旌缔结婚约、借此转移寿数,盛婳也做不到心安理得地离开。
所以这一次,她必须最后争取一下。如果已经挑开了讲,祁歇仍然不同意,她就得考虑一些极端的想法了。
想到这里,盛婳不自觉搓了搓指腹,开始在心中酝酿待会要说的话。
车厢内余香袅袅,因为烧了炭火温暖如春,舒适惬意,盛婳方才陪张温姝说了好一会儿话,又被醉酒的傅裘折腾得不轻,已经是精神不济,现下便有浓浓的困意席卷而来。
虽然她已经在努力保持清醒,但这一刻靠着车壁,盛婳终于还是顶不住打架的眼皮,兀自沉沉阖上了眼睛,呼吸渐渐趋于平稳。
祁歇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她毫无防备睡去的模样,几缕发丝凌乱贴在她的鬓角,纤睫覆下,面容沉静。
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展露出酣甜无邪的睡态。
上一次,他满心欢喜地迎来称呼的转变,不用再以弟弟的身份叫她姐姐;这一次,他却退回了原地,只能用皇弟的立场生疏地唤她皇姐。
祁歇站在盛婳面前,眼神晦暗地扫过她唇角的磕伤。
分明方才已经见过始末,此时此刻,却仍有一阵铺天盖地的痛意裹挟着急邪的嫉恨,再次在他心间汹涌澎湃起来。
那人的经历与他如此相像,却能得到她更多更纵容的偏心和宠爱,同样是一个吻,她表现出来的姿态却大不一样。
对那个人,她甚至还放不下心让他躺在那里受凉,与人一起将他送至客房;对他,她却直言让他滚,哪怕屋外下着大雨,她也没有考虑过他着凉的可能,甚至狠心声称再不相见。
为何偏偏对他如此残忍,一分情意也吝啬于给?
祁歇真想狠狠攥过她的肩膀逼她回答这个问题,哀伤与怒意两相驱使之下,他最终却只是伸出一根长指,暗昧不明地抚过她受伤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