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也怪我,当初雅州百废待兴,将明带工兵修筑水坝,事事亲力亲为,每天都在刺骨的冰水里踩来踩去,才落下了病根子。”
“我从来不知道水有多冷,因为我每次去检视的时候,他总背着我来去,一遍一遍走在未修成的河堤上,不让我碰到一点水。”
“这回过来的路上,雅江薄冰碎了。我的脚踩进去,才知道……”
沧渊听不下去他的唠叨,打断道:“那是爹的职责所在,王爷不必自责。”
左方遒的表情有一瞬的迟滞,然后眼神迅速暗淡,低声说:“将明那时候对我多好啊,如今细细回味才能体会十分之一。现在却都不对我笑一下了……”
沧渊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然后对温远说:“你带樊启他们先去各自屋里歇着吧,我与王爷说说话。”
左方遒也正有此意,连声道:“也好,也好。”
等到人走了,沧渊才显露出敌意,倒茶的动作的依然恭敬,嘴上却道:
“我爹如今疏远王爷,个中缘由你我都清楚明白。所以就算王爷在我这卖惨,我也不会替您去劝我爹的。他爱在哪里就在哪里,我照顾得过来。”
左方遒一脸的苦相终于收住了,放下手中杯盏,人也坐得端正。
“渊儿,你记恨我,我理解。但看你如今已经回来了,在京时也替我劝过扶光,便知你的心不是冷硬的,你爹在你这儿其实不方便也不快乐,对吧?”
沧渊双手抱胸,和左方遒对视着,对方似乎想找他谈判,委婉地叙述了一下背景。
紧接着,固宁王提议道:“如果你肯帮我劝说你爹回归雅州,我亦然能帮你劝说扶光返雅。”
沧渊的目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任何的欣悦,反而冷漠带着讥嘲。
“不需要。”
沧渊回绝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左家一窝找不出一个好东西
左方遒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在果断的“不需要”三个字以后愣住了,挑眉道:“你不想他回来了?”
沧渊平和地瞧着王爷,淡然道:“无所谓,我们互不相干。”
左方遒深吸一口气,沧渊这表情、这模样,简直像是和沧晗一个模子里克出来的一样。
当初蛊毒治愈后,沧晗也是用这种语气对他说的:“王爷,从此我们泾渭分明、互不相干。”
“怎来的互不相干?!”左方遒忽然火大,猛拍了一下桌子,“当初你二人偷跑出去在神鸟像下摆灯、许愿,别以为我不知道!”
“那又如何呢?”沧渊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另一个左扶光,“先违背誓言的是他,神明也怪不到我的头上。”
左方遒有点想为儿子辩驳,又似在为自己辩驳:
“可他每封家书必然问及你是否安好,时时在关心着你的情况。你所以为的分道扬镳,只是人不在身边而已,扶光有他的难处。”
“哦?”沧渊勾起一边嘴角,冷笑道,“他只问王爷,如何得知我的状况?我在白狼部,又不在您膝下替他尽孝。”
左方遒脱口而出:“这不还有温……”
他看到沧渊的眉心跳了跳,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止住。
沧渊却忽然反应了过来,转头朝外吼道:“温远!你给我滚进来——”
门槛被磕了一下,温远进来的时候踢到了脚,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叫。
左方遒撇开目光,沧渊极愤怒地望着自己唯一的近卫,一字一顿问道:
“你端着我给的饭碗,吃着乌藏这口粮。是不是一直在把我的情况往王府报,往左扶光那里送?!”
“主子!”温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我对您是忠心耿耿,这么多年了,没犯过一点错啊!”
喊着喊着,他反而看向左方遒,期待王爷能救救他,因为沧渊的面色太可怕了。
“回答我的问题。”
温远不敢答。
他哪能说,早在十八岁时,他被左扶光强行“卖”给沧渊,就是派去掌握他动向的。
多年间,只要在沧渊身旁,他就不断地给左扶光递信。虽然并非恶意的,但确实是对沧渊的背叛和不尊重。
沧渊待他极好,他本不该这样。
温远磕磕巴巴道:“小王爷……又不是,外人。”
沧渊忽然从坐垫上站起,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能对王爷发火。
他甩了甩手,原地踏了几步,震惊和失望都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一想到自己一直被左扶光监视着,简直连温远都不想留在身边了。
“夜寒,乌藏冷。”沧渊垂眸说道,“明天一早,温远就跟着你真正的主子,跟着王爷回雅州罢!”
温远瞬间慌了,在地上爬了两步,想去抱沧渊的腿:“主子——不是你才是我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