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嘉乐跑到了一座戏楼前面,驻足,观望。
“先生……”他忽然对着空荡荡的空气说道。
众人一惊,便见他疯疯癫癫地搂起手,仿佛抱着一架火不思,嘴里发出乐曲的声音,兀自唱跳起来……
许世嘉乐在位时曾因国库空虚而加重过税赋,那时候怨声载道,不少人背地里都骂过他。
但他也确实没有犯过什么劳民伤财的大错,平定三蛮之乱反而算大功一件。
这时候的城民看着他如此状态,早年间的不满早已不算什么了,又有擅长言辞的人在旁边引导着话题,纷纷开始声讨当朝皇帝。
斑虎厂明卫来了,要将许世嘉乐抓回宫里。
太上皇疯狂地反抗着不肯配合,一口一个“朕”,但侍卫办事急切,绝不是用“请”的,而是强行要把他拖走。
忽有一个汉子路见不平,猛冲上去与宫卫对撞在一起,发生了冲突。
原本观望的人群忽然义愤填膺,把昔日被他们唾骂的太上皇护在身后,追打斑虎厂明卫。
斑虎厂的人手里都有武器,拉扯间暴力招架,竟砍伤了无辜的大娘。
刹时间,整条街都沸腾了,有人冲到冤鼓前方拼命敲击,有人拿烧火的铁钳去烫明卫,许世嘉乐裹着龙袍拍手叫好,长街上又拉开了无尽的混乱……
兴京城内人口总共十四万,皇宫带刀侍卫加起来也不过三千。
不知是谁抬了一顶轿子过来,将许世嘉乐载了上去高举在半空。这轿撵在洪流一样的人群中飞速被接过,他们纷纷要去“问问皇上”。
……
左扶光喝了一口校场的糙茶,听闻叶知夏报送如今情况。
“洒出去的线人都在行动,百姓很快被煽动了,已经在往皇宫冲击。”
若不是老五告诉他太上皇的现状,他还没想到可以利用这个。
如是凭靠着太子蓝田一桩冤案,不足以让人们在当下爆发愤怒,左扶光又不想让肖思光动手落人把柄,万不得已才采用发兵的方式。
“把你的土匪兄弟都送进去,专杀沿途锦衣卫,给百姓铺路。”
叶知夏招安的土匪外表粗粝,言行举止不似军人,最适合混在人群里假装有情有义之士。
“主子不说我也知道。”叶知夏定定回复道,“已经派出去了,还有我们进城时丢了根小的撞城木,也被他们自发带上,用来撞宫门了。”
肖思光负手站着,听闻左扶光淡淡地推演局势。
他觉得此时的左扶光有点可怕,问道:“朝臣呢,公主呢?”
“公主在我府邸,朝臣几乎闭门不出,怕波及自身。”左扶光目光冷锐,“不怕死的就赶去救驾吧,让我看看还有多少人是忠于他的。”
返京的小中军此刻正在校场外扎营,他们没了自己原来的总督单浩轩,四方将领虽然不爽外四家占了他们的校场,却不敢和肖思光硬碰硬。
当初许世风华篡位夺权时,小中军就已出兵和镇北军对抗过。
镇北军以少胜多,这是一个惨痛的教训,谁的命都是命,世家亲戚更爱护自己的羽毛,才不会在局势未明的时候开战。
肖思光倒好,第二天一早天寒地冻,他居然让自己家的总务后勤给小中军送去了热腾腾的早餐。
据说百姓们抬着太上皇的轿子,在宫门外骚乱了一整夜,早晨都没消停,宫门快被撞开了。
许世风华孤立无援,今日本该早朝,他来到朝堂却只见宫人和太监,朝臣一个也没来,庞大的宫殿阴森可怖。
他转身朝后走去,小巫子如常唱和道:“退朝——”忽然被大内总管打了一下脑袋,他便闭嘴了,摸了摸自己藏在衣衫底下的钱财。
就连太监宫女都在做准备了,将贵重物品藏在身上,方便逃命。
要是让那群暴民冲了进来,他们都会被刮得只剩骨头。许世风华的精神也仿佛处在苟延残喘之际,甚至都没管他乱喊了这一声。
经过中午的修整以后,有个壮汉把城门口的冤鼓搬了过来,放置在面朝皇宫的方向,没命地敲击。
众人在给太子蓝田喊冤,给太上皇喊冤,给因为调兵令伤了财而加重税赋的自己喊冤,那冤鼓仿佛号角和战鼓,撞着宫门的人更加用力了!
夕阳余晖将落,宫门终于破开一个口子。人群的愤怒也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乌合之众”纷纷冲进了曾经防守森严的皇宫。
红墙里从未如此热闹过,有人出于义愤填膺,有人出于好奇,更有歹人纯粹想抢出来点值钱事物,全都没命地朝口子里挤。
小口子变成了大口子,宫卫退到正德殿把皇帝在的地方围了起来,做最后的防守。
太监宫女四散奔逃,蜥蜴人混在人群里宰杀着侍卫,到处都是鲜血、是人头,是许世风华最后的热闹和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