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苏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但有种感觉,拓跋吉达似乎非常地讨厌自己……
可是为什么?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那日苏不信邪,总觉得不应如此,因而下次吉达过来时,他还是眉眼弯弯。
直到拓跋吉达不再过来。
那日苏一个人呆在王帐里许久,最后意识到,大概、或许,自己真的做错了。
后来他就不再喜欢笑,为了让拓跋吉达高兴,强迫自己上进,聪慧,替他争夺各种各样的荣光。
事实证明,这确实是有效的,拓跋吉达看他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些改变。
可是很快,拓跋野就横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天赋,在这种东西面前,所有的努力,都会显得苍白和无力。
就像当年争王之时,拓跋吉达斗不过拓跋扎那,他的儿子那日苏,也比不过拓跋野。
成王败寇,这是堵在吉达心中的一条坎,他没有实现的愿望被强压到那日苏的身上,日日夜夜地熏染灌输,最后把他成功逼成了自己当初的样子。
那日苏变得不喜欢拓跋野了,当然,别人也不会在乎他的喜欢与否。
阿索那的种族思想根深蒂固,那日苏是养子,是从外面捡回来的怪胎,他的长相,就昭示着他的罪孽,成年人还会掩盖的东西,放到孩童的身上,便只剩肆无忌惮。
那日苏被同龄人排挤孤立了。
驯马时折半的马镫,比枪时断裂的枪头,习课时,被人撕碎的书本……
还有被堵在帐门前,无数恶劣的欺侮。
那日苏在那一瞬间意识到,沉默退畏缩,换来的只有更重的欺凌。
他看透了成人恭敬他的真实,顺势利用起了自己的身份,变地恃才为傲,锋芒四射。
刺猬被迫亮起了尖刺,从此再也不会坦露柔软的肚皮。
直到,七岁的时候,麦拉斯随父在外归来,碰见了放刺的那日苏。
“哎!几年没回来,王营里怎么多了一个漂亮姑娘?”
麦拉斯口无遮拦,随性所欲,那日苏那时候脸没张开,又是外族的血脉,长相清秀又好看,与别的男孩半点不像,麦拉斯理所应当地将他认错了性别。
那日苏最是讨厌这样表面作态的人,麦拉斯笑脸过来,只换来他一记眼刀。
周围的孩童被这话逗笑,不约而同地壮了胆子,言语之间尽是恶劣的戏谑。
那日苏变得刻薄后,许久没有受到的欺凌在这时被崩坏了防线,那些放肆的笑声化作了利剑,从四周扎进他的身躯,他长久伪装的冷漠和孤傲在这一刻被刺破,高贵的叶护之子,眼底一刹那挤满了惊慌和恐惧。
怎么会这样?我应该怎么办?
他忍不住想要躲起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麦拉斯,眼里尽是悲伤和痛苦。
麦拉斯总是迟钝,却在那时,瞬息之间反应了过来,在帐中怒吼一声,把大笑的孩童尽数威喝住。
“对不起。”
他微微皱着眉,伸手捂住了那日苏的耳朵,眼底的担忧和真挚,那日苏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叫须卜,你以后可以喊我麦拉斯。”
他这样说。
那日苏震惊地和他对视,耳朵上的温度,烫地几乎要把他融化。
他没有说话,几息之后回过神,一把推开了麦拉斯。
那天之后,刺猬的背后,跟上了一只不怕扎的穿山甲。
那日苏一个人久了,已经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没有人愿意去当他的朋友,他自己,同样也不需要。
可是麦拉斯的出现,就好像凭空掉下来了一个变故,把运筹帷幄的人打地措手不及。
人如果遇到苦难,那么刚开始,他一定会觉得苦痛难以忍受,但人如果一直活在苦难当中,他却不会再觉得疼了。
因为习惯。
那日苏显然是后者。
他不需要光,也不需要蜜饯,但如果你硬要把他的锋利的躯壳剥下来给他,让他尝到了蜜饯的甜头……
他不会笑,只会想哭。
那日苏抗拒麦拉斯的理由,他自己都不知道。
可麦拉斯执拗又缺心眼,认定谁了,便不放手。那日苏被软磨硬泡,逐渐允许了他的存在。
或者说,麦拉斯走进了他的心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里。
那日苏,在某个夜里大哭一顿之后,终于试着接受了麦拉斯陪伴。
从此之后,他的世界里多出了一个人,笨又很幼稚,一句话,非要把它理清嚼烂了才听得懂,不安静,总闹腾,还很……好色。
好色。
那日苏垂下了眼睫。
须卜·麦拉斯,喜欢姑娘……漂亮的姑娘。
十六岁那年,几多湖边,麦拉斯闲情逸致,突然想去钓鱼。高原山地上,哪有那么多鱼给你去钓?那日苏本来是想和他讲道理,奈何他并不听劝,执意要去几多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