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伯乐呵呵带着小邱、陈家两兄弟迎客;朱信礼则立在外柜,自当他的冷脸大掌柜。
直到宾客盈门、红日高升,荣伯才又走出来,他先笑着与众位老板拱手,让小邱端着个托盘给人送小红包、陈家兄弟发瓜子花生。
小红布包里一般就装一串五枚的铜钱,上面绑个如意结,取义如意五福、讨个好彩头,算店铺开业的一种规矩。
“多谢各位老板捧场!各位老板发财!”荣伯一边笑着与诸位老板拱手,一边朗声介绍道:
“今日——是我们云琜钱庄开业的大好日子!如各位所见,钱庄有幸邀请到了钱业中有名的朱信礼、朱先生出任大掌柜……”
朱信礼之名,很多人是听过的。
其中一两个爱热闹的,忍不住打断荣伯,直看着朱信礼问:
“朱先生!听说——西北多少大钱业都在邀请你,你怎么突然愿意到京城来,还来这么一个新开业的钱庄里?”
不等朱信礼开口,旁边就又有个人高声插话道:“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家钱庄的老板给得多!”
不过他这话并没得到其他人的认同,钱业里懂行的都知道,西北有家银号曾经开出每月五两的高价相请,朱信礼都不为所动。
朱信礼凉凉扫了人群一眼,轻飘飘丢下一句:“良禽择木而栖,诸位要实在好奇,倒不如来庄上看看、存兑一两笔银。”
那几个瞎嚷嚷的立刻讪讪,他们身上哪里有用的上存的银两。
荣伯继续又说了许多吉祥话、漂亮话,将钱庄那些行话都讲了一道,然后就和朱信礼一道儿拉彩绳、摘了匾额和楹联上裹着的红布。
云琜钱庄四个大字下,是一副潇洒飘逸的对联:
白镪赠君还赠我,青蚨飞去复飞来。
围观的百姓大多没看懂,倒是几个官员、书生议论着,直夸着钱庄的老板风雅,还解释了青蚨之典。
与此同时,一河之隔。
一顶棕红色的软轿忽然被叫停,轿子里的人掀开了轿子上的窗帘,远远看着那副楹联赞了一句:“不错。”
而跟在软轿旁边的人一时没听清,不得不从马上跳下来,小声询问了一句:“主人你说什么?”
轿中人轻咳两声,挥挥手让那人挪开一步,别挡着他看对岸。
“主人在看那个新开业的铺子?”外面的人明白了,他挥挥手,“轿夫!我们上丰乐桥。”
坐在轿中的人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小段……”
“我们轿子停在桥上,人不出去,”外面这人自然是同知将军段岩,“谁会知道轿子里是当朝宰相啊。”
宰相龚世增摇摇头,却也默许了段岩的做法:
那楹联写得当真好,虽没落款,但字体颜筋柳骨、潇洒恣意,他还真是一打眼就被吸引住了,忍不住想驻足多看看。
结果轿子刚停好,轿外就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段兄下了朝不回家,在这儿做什么呢?”
“属下拜见王……”段岩撩衣摆就要拜,宁王忙扶住他,“诶?是陪世伯在这儿看什么热闹吗?”
段岩笑着指了指那边云琜钱庄上的楹联,做出个你懂的眼神。
而宁王远远看了一眼,也觉得那字写得漂亮。
龚宰相最喜欢写字,这倒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
宁王了然,与轿中的龚相低调见了礼,轻轻拍拍段岩肩膀。
“那王爷您怎么在这儿?”
今日常参,朝廷上没什么大事儿,众参官都是到宣政殿站了一会儿就下朝了。
宁王提了提手里一叠陶记花糕,“我来给我家小东西买好吃的。”
得。
段岩明白了:他们这都是心甘情愿伺候老的、小的呢。
三人站在桥边看了一会儿,也议论那新开的钱庄和盛源银号几句。
正在宁王准备告辞时,聚宝街上却忽然传来一声哀嚎。
凄惨的哭声一下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只见两个男人扶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走过来——
老太太满脸是泪,走到云琜钱庄门口就扑通跪到地上,嘴里嘀嘀咕咕喊着什么,两个男人一时没看住,她还膝行到荣伯身旁,一下就抱住他的腿嚷嚷起来。
瞧热闹的百姓都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倒是有几个站得靠前的,隐约认出来——
“诶?这不之前在雪瑞街上见人就抓的那疯老太太吗?”
“好像还真的是她?城隅司的人不说送慈幼局去了么,怎么她又跑出来啦?这老太太还真能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