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想回去,可家族早就抛弃了我。我再也回不去了。”
他转头看向云海,目光从他充满震惊犹疑的脸上滑倒他的胸口处,看了半晌,开口时语气轻柔,带着一点怜惜。
“蚀心咒,很疼的。你现在感受不到是因为它还没有真正开始起作用。”
云海脸色有些苍白,手指不自觉地拂上胸口。
“而且就算它出进去了一半,它也真的会把你变成一具没有思想和尊严的行尸走肉——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摩迦尊者淡淡补充完后半句话,目光垂下来时又变回了佛宗尊者的悲悯之态。
“我可以帮你。”
云海抬眸看他,只听他道。
“我虽然阻止不了它的蚀骨之痛,却能让你活着。”
云海后退半步,半晌才出声。
“我不信你,你为什么要帮我?”他紧紧盯着摩迦尊者,像是要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
“你到底要什么?”
摩迦尊者看着他防备警惕的眼神,叹了口气。
“我只是赎罪罢了,小施主。”
摩伽尊者微微笑,那表情看起来竟有些慈祥。
“我为躲避宿命逃离红尘,可修习这么些年,终究天道无常,宿命难逃。”
他再不称云海为“小施主了”,不会带着笑意,特意在施主二字前面加个“小字,那种听起来像是亲昵的称呼自家晚辈的宠溺之语。
“鄙姓洛,蓬莱洛氏第九十七代嫡系子弟,为避死劫,叛族而逃。”
“修行百年,总有愧疚,于是心魔缠身,大限将至。”
在摘星阁的第一面中他就认出了这位云海司长身上缠绕着的灵秀之气——那是只有蓬莱仙脉才有的浩然微光。
摩迦尊者靠近云海,有些佝偻的脊背挺直,细细看了一遍他的眉眼,断然堵住他根本来不及出口的拒绝。
“今日我应劫而亡,却不是白白死去。我会将我的舍利送入你的灵神之中,阻止蚀心咒腐蚀你的心脏。”
他叹了一口气,周身气韵却已经开始崩塌溃散。
“你是我......后辈,我自然是要护着你的。在我死后,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的身份。避世千百年,死后终于落得一清静,不要再将我拉入红尘中......”
摩迦尊者的声音逐渐模糊,云海僵直着身体,感受到胸口一阵和煦温暖的微波轻抚而过,却强势地压过了蚀心咒带来的僵冷巨疼。
他捂着胸口,慢慢弯下腰,在那枚温润明亮的舍利彻底没入胸口的时候朝空无一人的前方跪了下去。
跪前辈,也是跪先辈。
他回首西望,绵延不绝的山脉如同隐藏在黑夜中的怪物,阴暗诡谲,层出不穷。
山脚下站着一个人,那人僵直着身子,僧袍裹着瘦削的身体,头上的诫疤还是新的。
他呆滞地看着孤身而立的云海,难以遏制的窒息感和森寒从脊背升腾而起,延至全身。
他手脚发冷,牙关止不住地打颤,踉跄颤抖着扭头往佛宗的方向跑。
——云海司长,杀了佛宗的摩迦尊者,盗取舍利。
罪不容诛——!
第七十五章 让云海亲自来求我
佛门舍利没入灵神,带着无上功德与神通,死死护住了云海的心脏。
可后遗症也很明显,蚀心咒无法撼动云海半分,似乎怒极了一般日夜发作。
云海在那一刻终于明白了摩迦尊者说的“很痛”是什么意思了。那真是无与伦比的蚀骨之痛。
他在棠春城时就灵力枯竭,根本无法抵御这样的剧痛,又怕返回宗门后蚀心咒会带来不可控的影响,只能潜入一处天然洞府之中,闭关修养,隔绝外界一切信息。
整整七日。
云海的闭关七日,对于人域而言就是戴罪潜逃,坐实罪名的七天。
所以当他出来之后,看着通讯玉简里无数神识消息,人僵在原地,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剧痛又绵密地渗上来。
——云海,枉我们那么信任崇拜你,你居然干下这种事情!
——你就是一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竟然亲手杀害同门师兄,是我以前看错了你!
——现在躲起来了?总有一天你会被抓出来被我们审判的!
他忍着扑面而来的窒息感仔细翻阅,在密密麻麻的污言秽语中找到了一条毫不起眼的消息。
洛澈:到我这里来。
云海并不欲解释什么,他只是冥冥中从这一片阴诡混乱中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气息。
山雨已来,可是更大的风浪还在后面。
他悄然回了逍遥门。
平日里的逍遥山即使到了深夜也灯火通明,长明灯不灭一直燃到天亮。可今日灯火仍在,却无人语,崎岖的山路上只有云海一人踽踽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