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清虚洞前,弯腰轻轻敲了敲厚重敦实的石门。
凹凸不平的墙面硌得他手有些疼,云海不着痕迹地收回手。
“先生,我回来了。”
“回来了?”
咔嚓一声石门微响,里面走出一个灰发的人。洛澈抬眼看了看云海,最后目光停留在他的胸口处。
“中招了?”
云海没注意他说了什么,看着他满头华发掺黑发,最后形成一种惨淡的灰。他震惊之下,深吸了一口气。
“您的头发......?”
洛澈毫不在意地偏头躲过他的眼神,走到他身前,抬手点了点他心脏的位置,又问了一遍。
“疼吗?”
这一刻,迟来的疲惫和委屈终于把云海包围。他回想起这段时间的传言,勾唇笑了笑,眸中却毫无笑意。
“疼啊,怎么不疼。还心凉呢。”
洛澈放下手,露出了他见到云海之后的第一个笑容,却是讽刺的。
“蚀心咒一旦发作,疼痛非常人所能忍。就算你有舍利庇护,你的心脏也早已停止跳动......”
“当年我不当你进这什么劳什子诫司,你非要进,被众人猜忌。现在我不让你去棠春城,你偏要去,这下倒好了,罪无可恕啊云海司长。”
云海无奈地垂着眼,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身心阔达,对于这些事有一种随它发展的悲哀感,可更多的还是不甘和愤恨。洛澈在一旁淡淡开口。
“倒是有人相信你没做这些事,但是只是很少人。现在人域主昏迷,卫恒主持大局,根本顾不上你的事......他撑不了多久的。韩归远如果再不醒来,照这个局势下去,人域迟早会动乱。而你,”他斜眼瞥了一眼云海,“你就是人域动乱的第一个牺牲品。”
云海的重点直接歪了。
“昏迷?他还没醒?柳曲怎么说。”
洛澈嘲讽到一半,被这小子不知死活的发言直接打断,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噎了半天才咬牙道。
“你还没明白现在的情况吗?!你以为这次是跟以前那样的小打小闹,骂几句就完事了吗?证据确凿,罪不容诛,你知不知道你是要被拉去仙首盟审判处死的!”
云海的表情不起波澜,只是在听到“处死”时眉毛一跳。
他不觉得自己会到这种地步。
没做就是没做,再多的脏水也终究有洗清的那一天。他身后是逍遥门,是最强大鼎盛的符咒之首,有这样一棵大树为他遮荫挡雨,怎么可能会到那一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洛澈突然出声。
这位亲手教养他长大的长老只一眼就可以看穿他的想法,此时却挑起了一个古怪的笑容,语气中带着怜悯和一种无可挽回的悲哀。
“你在想你的宗门可以庇护你。可是你要知道,人总有一天是要走出父辈的荫蔽的。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
云海一愣,皱了皱眉,敏锐地发现了他话语中的不对劲。
“什么叫被迫?”
“还有。”他紧紧盯着对面衰老长老的脸庞,眸中似星,“您有没有发现,您真的很少称呼我‘云海’?”
他在洛澈愣神间继续道。
“是您不喜欢我这个名字,还是觉得这个名字压根不属于我,所以不想这样称呼我?”
洛澈有些出神地看着这个即使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和磨难的年轻仙君。他如今从云端跌下,无数谩骂诋毁傍身,被人踩进泥潭里,却仍然熠熠发着微光。
沧海遗珠,应是如此。
洛澈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抬手拂了一下他有些褶皱的袍角。
“你很聪明,不负期望。我真的......很开心。”
云海拧眉看着他,心说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我曾经与你讲蓬莱洛氏,你以为那些都是虚幻的故事,但其实不是。”他神色怀念,“那都是我曾经亲身经历过的奇迹。”
“我不让你与第三个人讲,是因为蓬莱避世千年,这些都不可为外人道。”
他站在逍遥山的最高处,从这里望下去,清夜无尘,月淡星疏。他语气淡然着说着足以轰动人域的故事。
“我知道他的手笔,棠春城只是一个开始,他想要的是整个人域。”
云海想起数日前那人败走棠春城,回头看他时的冰凉眼神,手指不自觉拂上胸口,涩声道:“整个人域?他有那么大的胃口吗?”
洛澈闻言嗤笑了一声。
“你既然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为什么不再猜猜他凭什么能够逆转时间违逆天道呢?棠春城一城陷落,即使时间回正,那里也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无人鬼蜮。”
云海手指一僵,心中骤然升腾起一个荒谬的猜想,洛澈却已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