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骆长寄将剑收回鞘中,他笑吟吟地道:“运气练得如何了?游神医教你许久,何不同先生也展示展示。”
骆长寄练剑时神色不苟言笑,放下剑后看向梁乐时眼神又陡然间变得柔软。他环顾四周,提气凝神,双掌缓缓下降,将气沉于丹田,随后一脚踏地,四周飘落的桃花瓣应声而起,骆长寄将其聚集在一处后,脚尖一抬,桃花瓣悉数落进了一早准备好的坛子里,骆长寄俯身将坛盖给盖上了。
梁乐月前新置办的下人走进庭院中时,正好瞧见骆长寄站在桃花坛子边儿上,梁乐在旁边为他拊掌,骆长寄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又看见他们走了过来头埋得更低,小声嗔怪一般让梁乐快停下。
负责日常洒扫的宋婶感叹道:“没想到骆公子平日里不善言辞,倒是同主子颇为亲近。”
负责打理庭院的洪叔道:“骆公子同主子如此交心,比起学生,我倒觉得比亲儿子也不差什么了!”
骆长寄本人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态度的转变,他只是对梁乐道:“泡满一月便可以喝了,届时你少喝些,一日莫要用超过三杯。”
梁乐弯着眼睛看他,尾音拖得长长地答应了声是,然后嗓音压低玩笑似地埋怨:“小念真是长大了,已经要管先生每日饮几杯酒了。”
骆长寄心头一动,感觉身体里鲜血都加快了速度在血脉中冲刷流淌,他耳根通红,垂下头不言语。
他们一同在阆京小院中,看完了一整个四季。
但就在那一年冬时,梁乐变得令骆长寄有些陌生。
他开始时不时地看着月亮发呆,但哪怕骆长寄坐在他身边,他也不过是同骆长寄分享同一壶酒,但不再如聊起闲散话本那般说起自己的过往。
骆长寄看不懂他眼中流露的忧愁和喜乐,而他逐渐开始为这种不理解而感到焦躁恐慌。
他好像开始察觉到有什么事情渐渐脱离掌控。
他开始试图对梁乐做出弥补,对梁乐的任何要求,甚至算不上要求的要求都予取予求,就算是梁乐现在告诉他自己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架上梯子去给他摘。
但这似乎起到了反效果。梁乐不再像从前那样自然地直视他的眼睛,甚至不像从前他所承诺骆长寄的那样按时回家吃饭,只在饭桌上留一张字条,希望骆长寄在自己不在家时去泼香楼寻神医和丽娘,练武读书时有任何不懂之处也可以请他们为他解答。
骆长寄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只能在他鲜少能同梁乐相处的时间加倍小心翼翼,以期同梁乐能回到从前。
日子就这样不尴不尬地过,直到那个桃花落尽,乌云蔽月的春天。
骆长寄熟稔地将热腾腾的晚崧冬笋汤端到梁乐面前时,梁乐见他仅着一件单衣,皱了皱眉将披风解了下来,不知为何犹豫了片刻,最终只是用手将披风递给了他。
骆长寄双手接过披风,把自己团团包裹了起来,还偷偷把脸埋进去深吸了一口气。
二人就这样面朝对方静坐了许久,梁乐开口了:“小念。”
骆长寄正用心替他掸掉袍子上的灰尘,闻言嗯了一声。
“我可能要回家去了。”
骆长寄停留在袍子上的手一僵。
随后,他像是无事发生似的,重复着方才的动作,好像梁乐的袍子上的灰尘根本掸不掉似的,语气平淡地道:“好啊。南虞地域辽阔,地貌丰美,我也很想去见识见识。”
话虽如此,他的手却近乎不正常地发起抖来,梁乐一把抓住他的手,声音放缓:“小念,别这样。”
此言一出,骆长寄便明白了。
他是并不打算带自己回南虞的。
虽说一年前自己便有所预期,但他还是不想放弃努力,想要拼尽全力向梁乐展现自己的价值,好像这样自己便能如愿以偿。
骆长寄并非没有经历过希望落空,但这次带给他的感觉似乎非比寻常,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心脏一连串地抽痛着,翻涌着,好像五脏六腑都要移位。
兴许就是在这个时候,骆长寄虽然还并不晓得梁乐便是南虞的安澜君,但已然隐隐意识到,那便是梁乐从梁乐,变成嵇阙的瞬间。
他又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嵇阙,茫然地问:“所以,你此前让我同神医他们好好相处,是因为你不想要我了吗?”
嵇阙闭了闭眼,嘴唇微张,但骆长寄没有给他回话的机会。
他怯懦地攥住了披风一角,讪讪地问:“是我太难养了吗?
“是我,不够听话吗?
“我知道我不会说话,但我都可以改的,我说得出就做的到的。”
嵇阙胸膛剧烈地起伏,伏在蒲团上的手由于过分用力甚至暴起了青筋,但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并不想用这些问题伤害他,委婉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