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在无声地警告这是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嫣夫人点了点头。嵇晔沉默片刻,啪地将筷子摔在了桌上,站起身来,冷淡地说:“朕还有要事处理,夫人自己用饭吧。”
嵇晔冷着一张脸拂袖而去,钱措习以为常地朝嫣夫人躬了躬身,心中叹息,明明十次有八次都是这个结果,剩下两次还是以嫣夫人罚跪告终,这又是何必屡屡来春华殿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嫣夫人又夹了几筷子菜后便令丫鬟们将桌子收拾干净,自顾自地走回书桌,拿起那只墨迹已干的羊毫往砚台里蘸了蘸,方才进来通报的小丫头忍不住道:“娘娘,您怎么就不会同陛下服软,多顺着他的意思来呢,陛下将小皇子都寄养在您名下,可见心中是有您的。”
嫣夫人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那小丫头继续劝道:“娘娘,九月的时候便又会有新的秀女进宫了。”
她也不是没伺候过宫里的其他娘娘,可没一个跟嫣夫人似的,每日里净是做些不打紧的事,看上去似乎完全不操心自个儿的处境。
“那也是皇后需要考虑的事情。”
六瑶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娘娘,您就算心里头就是那样想的,是不是也不好对陛下说的那么直接啊?”
嫣夫人专心地描字:“他习惯就好了。”
六瑶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再多说关于嵇晔的话题,索性问道:“那这宫宴…您去是不去?”
嫣夫人道:“再看吧。”
她不再应和丫头们的谈话,只一味写字,落下最后一笔后她偏着头兀自欣赏了了一会儿,随后轻轻拈起那张宣纸,吹了两下好让墨迹尽快干透,轻声读出来:“将军死绥,路绝重围。烽随星落,书逐鸢飞。1”
六瑶有些不解:“娘娘何故要摹这样的句子?怪不吉利的。”
嫣夫人淡笑了一下,轻声细语:“有些事,总要有人记住,不是吗?”
*
大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到夜色降临,一座城池最灯火通明的地方向来便是城里最大的青楼。没人知道红栀楼原本的名字是什么,也没人关心,只是它门前永远挂着一串醒目的红栀子灯,人们口口相传后便成就了今日的红栀楼。
楼阁之上红纱帐掩,红栀楼的舞姬玉足轻点,便是一支一曲千金的舞步。琴声温软,丝竹缠绵,桂三通斜倚在长几上,眯着一双迷蒙的细缝眼,如痴如醉。
桂三通身边坐着的男人身着褚色缂丝攒珠锦袍,体格虽不比桂三通肥头大耳,但锦袍的每一寸布料都被撑得不能再开了。兰珠一曲舞毕便浅浅伏身离场,他满意地接过一旁的老鸨碧草递来的美酒,笑道:
“妈妈,桂大人对你家兰珠可真是情深意重啊,这几日下朝后便天天来听她唱曲,兰珠姑娘至今还不肯见上桂大人一面吗?”
碧草陪着笑脸道:“衙内是了解我们兰珠的呀,她就是那样的脾气,桂大人不也就喜欢她这性子吗?”
桂三通醉醺醺地哈了一声,猛地将手中酒樽放下道:“不,不错!那种逆来顺受的女人,嗝,有什么意思!要玩儿就玩些脾气烈的,我跟你说啊……”
他凑近彭衙内说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话,彭衙内大笑出声道:“桂大人说得是,这红栀楼酒水菜色皆同独酌月不能比,但这红栀楼里的姐儿那当真是尤物,身段儿软皮肤白不说,嗓音也是真真儿销魂!”
“这些小东西一开始都好拿架子,银子流水般地送过去也听不见一声响,他们先前的那个头牌,叫什么梨裳的,刚开始也跟我玩儿欲擒故纵那一套,但最后呢!还不是死乞白赖地跪在我面前要我娶她进门!”
两个男人都酩酊大醉,哪怕并没有醉得彻底他们也乐于扮演着醉得不着四六的模样。刚进门时还能勉强装出个人样,最后却满嘴污言秽语的样子,碧草早已习以为常。
兰珠是她一手带大的舞姬,她自然不会让兰珠在花好的年纪里步梨裳的后尘。然而碧草很清楚,虽说红栀楼一早便告知过客人兰珠梨裳等皆是卖艺为生,但走进红栀楼里的男人三两黄汤下肚,难免还是会对着如花似玉的姑娘想些下三路的事儿。
碧草眼珠一转来了主意,转向彭衙内,笑盈盈地道:“既然二位爷还没看够,将离今日得空,不如让她来为二位跳上一曲《凤求凰》?”
将离是由彭衙内的父亲彭怀远钦定的,即将在七夕宫宴上献舞的舞姬。有着彭怀远和皇上压在上头,想必彭衙内和桂三通也不敢拿姑娘家如何。
彭衙内闻言懒洋洋地直起了身子道:“她不是一直在排练准备宫宴上献舞的曲子吗,怎么今日又得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