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又含笑，带泪向白氏二人道：“我是早早就打定主意了的，您也劝不下我来。我是打听过的，吉叔什么时候走，我便什么时候动身，也早早地就雇好了人，就是赶我骂我，我也得舔着脸过去。”
“您保准放心，这一干子事情，我是早早就打点好了的，再误不了。底下的人也都分清楚了，都交了出去，我瞧过了，个顶个都是爽利明白人，可以安心使唤，也做不出什么乱来。等这最后一点交割清楚，就能走。”
说到这里，白氏也知道这事情无法再挽回了，她显得有些颓唐，望着张崇福的眼神，也无奈至极，她拄了拄地，恨道：“罢！罢！罢！由着你去，这就命啊，到底是命啊。”
管氏却反而笑了起来，一面去劝白氏：“我瞧着阿娘这老了，倒像小娃娃似的。崇福说的不错，她又是想好了的，那后头的路，她总知道，咱们便放宽了心。何况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那您还不快去叫人收拾起来？也省得到时候缺这少那，咱们远远的也得不着信，掰着指头想了又想还是记不起来，那时候再来后悔可就没那个机会了。”
“哎哟。”她又作出一副吃醋的样子，朝张崇福抱怨道，“你瞧阿娘，这是一心偏疼你呢？倒叫我这在面前那么些时候的人越发是惹人讨厌了。也难怪，这么好个女娃娃，谁不喜欢呢，快来，快坐下啊，咱们——等蛮蛮回来了，就好生一起亲香亲香。哎？她不是昨天还嚷嚷着……”
“阿婆！我回来啦！”正说着，蛮蛮却蹦跳着从外头进来了，到门边露了头，笑嘻嘻地唤道。
“蛮蛮？！”张崇福有些惊喜，忙去拉了她的小手，叫她进了屋里，口中问着，“怎么这会就下学了呢，先生不在吗？”
蛮蛮任由她牵着，一面解释道：“本来是不下学的，可是听说有人闹的很不成样子，先生要瞧那边，我们就没人管了。哦！对了，阿婆，先生说请你今日空闲的时候到义庄去一趟，说有些要事要同你讲。”
张崇福闻言不由一愣，于是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白氏。
见白氏点一点头，她方才应道：“好，我知道了。”
第139章
自离京不过短短几年, 蛮蛮便已然长大了，也很难再找出昔日的那种模样，若是叫赵明闻见了, 也恐怕并不知道, 面前的这个女孩子是昔日那个牙牙学语、方才学会走路的女孩。
在南地的这些日子, 虽然只有这么个唯一的女孩, 但几人对她的教养却并不放纵, 甚至越发谨慎起来。她是难产生下来的孩子, 难免落下了病根，好在赵家是武将出身, 自然也有打熬的功夫，管氏、白氏，那昔日都是曾亲历战场，哪怕病体不堪, 但只拿出昔日的十之一二, 便叫这女孩瞠目结舌、心驰神往起来。
蛮蛮自然也就欢欣鼓舞地去学这大本事了。
张崇福念的诗书, 蛮蛮自然也并不能听懂，她却也不急，先往那简单的事情上讲起, 从每日见到这些花鸟人物上讲，又添两笔画，抚几声琴, 好歹不算个睁眼瞎, 这也便罢了。
可等到六七岁上，蛮蛮还是得进学去念书。
这是老规矩了, 照着赵家还在京中的旧例, 她合该延请先生到家中授课的, 只是如今一伙子人都挪到了南地来，原先聘请的那经年的信重人如今也早已散馆辞去。在这么个陌生的地界，想要请先生——赵家虽然不顾惜那些钱财一类的微末东西，却也难找到足够胜任的人。若是叫张崇福等人依旧教着，一则她还要照料家中，生意上的事情也得她瞧着去做，并没有多说功夫空出来，而蛮蛮年纪也大了，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要叫管氏这两个病人瞧着，也是不成的，保不准还要将两人的身体闹出病来。
这思来想去，张崇福最终拿定了主意。
而这便少不得提一提赵家先人在祖地设下的义庄了。
久惯在军中行事，自然也就见惯士兵们的死伤，若能毫发无损的走出战场，要么是武艺足够高强，要么便是有着足够的运道，饶是如此，躲过了这一场，当下一场战斗到来的时候，他们也未必那么幸运。
而那些死了、伤了的士兵呢，如果只是独身一人，那不过是一卷草席埋了，要是有人还记得，每年烧两张纸，那也算是极好的结局，多有那一等连葬身处都找不着，被野狗野兽分食去的。这都算不上什么稀罕事情了。
可若是有了家小，那便要考量的更多了。
这些兵士家中素日都只靠着他从军中千里迢迢寄来的俸禄过活——相比于其余诸郡县的兵丁，玄甲军中对待士兵算得上极其优渥的，至少能让他们的家人不用忍饥挨饿，这也是众人对赵氏如此死心塌地的缘由——家中也少不得有些老人，养几个孩子，若是这俸禄断了，就算有抚恤银子，那也是坐吃山空，何况世道炎凉，百姓们就算是那最忠厚的人，也难免有一等趋炎附势的谄媚嘴脸，欺上瞒下的小吏更多，失了依仗后，只怕没几年便要闹到卖儿卖女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