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人呢？他们投下了那么多筹码，为什么还肯叫你掀翻赌桌，另开一局？！”郑宝容急声问道。
“一个人要想赌赢，那便得先学会如何输，可并非人人都是赌徒，他们牵挂太多，便赌不起了。祸兮？福兮？若能取利避害，哪怕是个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大行皇帝没有留下任何遗诏，这就带来了无穷的变数，宗室们想要重新获得权利，朝臣们想要洗脱自己身上的烙印，所以不管我是无意或是有意，他们都会听从，乃至于促成此事。”张海月平静地说道。
“论迹不论心，既得了果，便不必察其脉络。”
“而我，”张海月道，“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宫门在深夜打开，带走的不止方保福，还有改换衣装的郑宝容，明天天亮时，她的侍女会惊骇地发现，大行皇帝的郑淑妃畏罪自戕了。
所有人都会默契地忽视这其中的特异之处，或许有人会暗中唾骂张海月方狠辣，但至少在明面上，他们共同维持着一种平静地假象。
“楚王处如何了？”张海月目送着马车离开，口中一面问道。
小辉急忙上前，低声答道：“一切都照着计划行事，都妥当了。只是，张公那边不知怎的竟真寻着了，已经同楚王的车队汇合。您看？这刀剑无眼，只怕出了纰漏误伤了，是否要提前将其引开。”
“不必。”张海月摇头道。
“省得打草惊蛇。宫闱里头长大的孩子，什么都见过，父亲跟在他身边，也叫他心安，心安了才好下手，也免得旁人猜疑。”
“至于我父亲，找个机会，一并动手。”
小辉不由问道：“什么？”
张海月却道：“把他的腿打断，别叫他掺和到后头的事情里。一个志大才疏的蠢货，就不要日日想着争名夺利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不耐烦，随后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顺□□代道：“叫动手的人注意点，别落下病根。”
“唯。”小辉虽然惊讶，但她从不会反对张海月的命令，便直直应了下来。两人随后一道返回宫中，只待次日事情发作。
其后的事情一如张海月所料的那样，楚王、晋王也不是什么天纵英才，追杀下还是死在了途中，信使尚未将噩耗传递入京，民间却早已有了流言，暗流涌动下，人人心思浮动。
有人却乘夜敲响了徐家的院门。
“梆梆梆……”敲门声急促而大，接连不断，一下一下地敲在心上。
徐长者从梦中惊醒，一面披衣匆匆走了出来，脚趾却不小心踹在一旁的痰盂上，他顾不得疼痛，直直往前要打开院门。
“来了——这就来——怎么是你？！”他不由惊呼出声。
第109章
来人却不待徐长者多问, 便闪身顺着那道小小缝隙进到院里，反手关上了院门。他将身体堵在门上，凝神细听了许久, 见到并没有人声响起, 这才算罢。
他随即望向徐长者, 向其长揖一礼, 面色沉痛地说道：“还请老伯节哀！”
徐长者顿时慌了神, 急去扶他, 一面追问道：“这是做什么，孩子, 快起来快起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纵使他饱经风霜，也不由为来人口中的话所慑住，身躯颤抖, 竟是忍不住老泪纵横起来。
“苍天啊, 你为何如此偏颇！”徐长者带着怒恨叹道, “我那苦命的女孩儿，竟是如此福薄！”他不住地用力跺脚，想要借此发泄心中的怨恨。
这深夜来访的信使唤作冯镜朗, 却是徐彦的同窗，昔日也曾在沈博望公座下听学，只是他不是一个常定的性子, 前往各处游历后, 便少听见他的消息了。
徐长者的女儿，徐令仪, 此前已许婚给高家的儿子唤作高旭的, 也是冯、徐二人的同窗。高旭却正在老家经办一些事情因此这婚约便没有正式过礼, 只是口头达成了默契，只待其归家，便要完婚。
冯镜朗深夜来访，徐长者本就心中惴惴，只是按耐着不叫自己的心焦露出来，然而马上他便听冯镜朗道，高旭业已死于非命，尸首随晋王车队入京，已快至京中了，立时悲难自抑。
徐家婆婆此时也整好了衣裳，同徐令仪一道出来，望见众人情态，不由唬了一跳，急急追问道：“这做什么呢？大半夜的，竟闹腾成这样。”
她这时才发现了冯镜朗的身影，有些惊讶，便问徐长者道：“老头子，你说啊，怎么不张口？”
徐长者沉默不语，被一再追问，他方猛地一擦眼泪，叹道：“女婿……女婿不成了！”
徐家婆婆被惊住了，她怔愣了一会，忽然转身一把握住女儿的手。徐令仪站在原地，忽然感受到一阵眩晕和恶心，她捂住了嘴，那种惊愕、悲伤甚至还有如释重负的情绪包裹住了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