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阿娘,我没事。”她扯了扯嘴角,希望能够就此挤出一个笑容,却歪歪斜斜地扭曲起来,显示出一种似悲还笑的模样。
“夜深了,今日恐怕是不好去去寻人了,还请冯家郎君先歇息罢,待到天明,咱们再做打算。”徐令仪反倒是最先晃过神来的,她的面上不知何时已有了泪痕,便背过身去擦了擦,旋即又重转过来,温声说道。
徐家婆婆小心地瞧着她的神色,急忙点头道:“说的是,说的是啊。”
她用问询的目光望向徐长者,徐长者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徐婆婆便还是向冯镜朗道:“冯郎随我来罢,彦哥今晚不在,便请你先到他房中休息,咱们过了夜,再做打算。”
冯镜朗也早已是疲惫不堪,又撑着说了那么会话,已是摇摇欲坠,徐长者却并不愿去沾惹其中缘由,便先回了房中,只留徐婆婆左右照应着。
她先向徐令仪低声安慰道:“好孩子,这里头没你什么事情,是你福气太大,女婿承不住罢了。无非是命数不合,两人缘浅,他本就该走这一劫的,只是带累你罢了。咱们先回去休息,那头就是有什么话说,还有阿耶阿娘支应着。你就把心安安稳稳地放在肚子里,不要再提着了,明白吗?”
徐令仪身心俱疲,她勉强向母亲笑了笑,低声垂首道:“知道了。”一面便往自己屋里去,方踏进屋里,她便锁了门,自己颓然靠在墙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夜辗转反侧不提,次日徐长者便亲自出门,到高家请来高旭的父母。他一路神情严肃,对于高父高母的疑问只是摇头,待到坐定,徐长者这才请出冯镜朗,将事情一一说了。
时下风气虽然注重女子名节,但对于已婚妇人的束缚却并不重,高徐两家虽薄薄有些家产,却只是暴富,绝比不上那等豪门公卿防范之重。更加高母徐婆年纪已长,更少了些忌讳,因此能得以同冯镜朗一道叙话。
高父闻言却勃然大怒,他忽然站起身来,一手指向徐长者,厉声道:“徐兄,亏我还敬你这一声兄长,你若反悔不愿将女儿许嫁,要捡那高枝往上飞,咱们明白把话说开便是,难道还真要强逼着不成,何苦又咒我儿?当真是眼中没有一点天理王法不成!就是闹到外头去,你也不占理!”
徐长者面色严肃,他能够体谅高父此时的指责,便叹道:“你我相知多年,难道你还不知我的为人吗?且不必说你我两家结姻之事旁人少有知道,也并未过正式的礼仪,我要解除这婚约,弄不着绕这么大弯子,何况这有证人在此,一应事情也都对得上,便是等到晋王车队入京,亲眼一见,事情真假便能分辨出来。若是只为瞒过这短短三两日,未免也过于儿戏了。”
高父沉默不语,高母却望向冯镜朗,轻声问道:“旭儿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忽然伏地,向他叩拜道:“请郎君告诉我,请您看在一个丧子母亲的哀痛上,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冯镜朗急忙上前,一手将其半扶半拽起来,一面惶恐不已,急声道:“小侄怎敢受世伯母这般大礼,您真是折煞我了。”
他随后嘴唇颤抖了几下,下意识地避开了高家夫妇希冀的目光,叹了一口气,却只说道:“只是,这,不可说,不可说啊。”他拱手向北,忽而再拜,摇头不止。
“不可说。”
这样的暗示无比浅显,冯镜朗没有有意玩什么春秋笔法,显然是有意照顾到了几人,高父高母很容易便明白了其中未尽的弦外之音,却没奈何,几乎一瞬间便失去了心气,显得格外沧桑起来。
众人沉默相对。
徐令仪独自在房中枯坐一夜未眠,众人谈话的声音能够断断续续地传入她的耳中,她仔细分辨着那些语调,心里便慢慢立定了主意,起身开门,走到众人面前。
“阿多?”徐婆婆愣了一下,有些忧心,便询问道。
但徐令仪并不答话,直到走到徐长者面前,她才忽然抬手,深而长的在脸上划下了两道伤口。徐婆婆眼见着两道血痕顺着伤口逐渐蔓延出来,急急扑了上去,从徐令仪手中夺下了刀子。
她浑身颤抖,哽咽难言,却还是忍不住地斥骂道:“混账东西!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在做什么?!”
徐令仪没有看她,她只是平静地说道:“我为女子,身虽然柔弱,不曾读书,心中却自有一番凛然正理。未曾许嫁,我的名节清白,许嫁之后,此中名分一定,万事便都当依其伦理,万万亵渎不得。高家郎君既不幸,女却不敢独享安乐于世,立意清静守节,还请,还请父亲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