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如此，宋氏也算有所依托了，可管二郎还有一个兄弟，唤作管大郎的，一味好吃酒，又爱搏戏，常常夸耀，因此不时便被人谋算了去，将家业渐渐耗干净了。
管二郎心软，时常接济，又乐善好施，天然一副软心肠，家中也因此困窘。宋氏温柔，倒找不出什么话来劝他，只得忍气吞声应了。
方保福见宋氏如此表现，不由气急，可她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得顿足道：“这又是什么事，这算什么事情！”
宋氏抹泪道：“本来没什么的，可水生这病，须得花大价钱，可偏前一刻你阿耶才瞒着我把那银钱送去，如今也寻不出那么些来，我难道还眼睁睁看着孩子苦熬吗？说不得了，如今能有什么法子！”
方保福急问道：“便当真一点都要不回来？！”
宋氏哀哀哭道：“大伯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能存住？这，这才分毫的功夫，便……竟是全赌出去了！”
方保福不住摇头，一面沉思，她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眼望向母亲，忽然变色，冷声问道：“阿娘到底要说什么?”
“你我是血脉至亲，且不必同我绕那么大弯子。”
宋氏惊愕地望着她，方保福冷然回视，宋氏忙狼狈地移开目光，喃喃道：“你这又是什么话。”
“这……哎！”宋氏跌坐到地上，无奈叹道。
第102章
宋氏被方保福这话吓住, 嗫嚅许久，方才慌乱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是你阿娘, 还能有什么坏心思？你呀, 只管安安心心地做你的事情, 咱们把日子过好了, 那才是正理！”
方保福却仍旧盯着宋氏的眼睛, 她忽然站起身, 一步一步向宋氏靠近，直到走到宋氏身前, 方才半蹲下来，仰头望着母亲，含泪问道：“阿娘，您又何必瞒着我呢？这样的时候, 难道我真会不顾家里, 自己逍遥吗？”
宋氏却忍不住背过身去, 竟是泪流满面，她到腰侧胡乱摸索着帕子，心烦意乱下竟是什么也没寻到。
方保福忙取了自己的, 一面替她揩泪，一面叹道：“阿娘……”
宋氏却推开了她，自己用手背猛地一擦, 虽然眼眶尚红, 却急急转身望向女儿，骂道：“我就是知道你会管！所以才不肯告诉你。”
她平静了一下心绪, 又用手轻轻扇风, 叫脸上的泪痕都干了, 这才慢慢缓和了过来，嗓音却照旧哽咽难语，艰涩地说道：“可你又能做什么呢？家里有我们这些人瞧着，且用不着你担心这、担心那的，你只管顾好你自己，我便说不出的高兴，这就足够替我分忧了，旁的什么，你听了也便过了。”
“知道吗？”宋氏恳求般望着方保福。
“我问你知道吗？”她的语气忽然强烈起来，似乎是要逼着女儿做出个决断来。
方保福垂眸不语，眼睫盖住眼神的变换，宋氏再次追问，她才闷声闷气地应道：“我知道的。”
两人默默相对许久，院中才传来动静，是管二郎回来了，方保福才站起身，她望了窗外，仰头擦了擦眼角，便道：“阿耶回来了！”
管二郎听了，竟有些惊讶，他并不知道方保福的行踪，先拍了拍围在身边叽叽喳喳的几个孩子的头，一面往屋里去，嘴里答应道：“哎！哎……”
他进了屋里，见妻子垂首坐在床边，神情哀愁忧伤，脚步便不由顿住了，往身边瞥了瞥，见方保福倒水去了，这才抬步到了宋氏身边。
“怎么还在这坐着？”管二郎俯身下去，将脸凑近宋氏，先问道。
“长坐着你不大舒坦，昨日不还嚷着腰疼？何况这屋里郁气不散，你在这也不好，出去走走，松快松快。”
“郁气？哪来的郁气？啊！”谁知宋氏听闻此言，心中火气便再也压不出，立时便上来了。
她恨道：“这屋子里头早没有晚没有，偏偏这会就有了？你是嫌水生不中用，还是嫌我白占这地方，碍你眼睛了！松快，我哪里能松快，这还有个病怏怏的人，我能松快吗？！管二，你平心说说，我哪里对不住你，怎么到头来，连我孩子的命都保不住！”
“宋儿！”管二郎为难道。
他本就是个老实的人，平生不会占人便宜，一味只懂埋头苦干，自然也学不会说什么好话，如此二十几年，熬到中年，仍旧像个锯嘴葫芦，说不明白。
此时见宋氏气急，他方才慌了神，张嘴想要安慰，却在妻子望过来的眼神下，有默默地闭上了嘴。
一会，他才道：“是我的错，我不该把钱送给大兄。”
宋氏闻言，越发生气，冷声道：“你这是说什么，啊？”
“管二，照你这么算，倒是我的不是了？后头若叫旁人问起，你便又得说我拦着你不去接济兄长，不体贴人了！你倒是好算谋啊，真正叫我担了这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