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香云如是想到。
至于延昌帝。生长在宫中的陈香云无疑对其固执偏激的一面知之甚深。为了王朝统治延续穷尽手段是天子与下臣间永远无法逾越的距离，这也是无可否认的，甚至说不得为错。因为延昌帝的所作所为，几乎每一件都能够被称作利国利民的大事。
但这种情况最近愈发严重了。
陈香云感到有些无力。
延昌帝蒙蔽了所有人，乃至蒙蔽了他本身，他绝不可能没有发觉自己生命的流逝，却仍妄图安排好一切事情，想要在自己有限的剩余时间里将朝中的所有事情安排妥当。
在他身强力壮时，这或许还可能视线，但到如今，这已经算得上徒劳的尝试，只是白费功夫，对天下殊无作用。
在这些蛛丝马迹里，在一切的异样里，所有人和事都在告诉陈香云，一切都在朝某种未知的可怕结局发展。赵安时的安排必然有着他的目的，依照赵明闻的聪颖，提前告知只会使她更加迅速的明白过来，从而打破这个已定的安排。
陈香云沉思到。她很快下定了决心，她不知赵明闻到底会如何反应，但无论如何，至少此刻，她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封锁好消息，不要让义成知道任何一个字。”陈香云的语气冷静和克制，她盯着解明远，逼迫着他做出承诺。
解明远垂下了头，也避开了陈香云的视线，陈香云慢慢说道：“这几日着手清查一遍军中，我不信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什么也没留下。”
“也继续留意世家的动向——如果还来得及。”她喃喃道。
午间时众人便动身了，陈香云含笑拒绝了许绮男送行的请求，假托以自己不愿劳师动众，城中事情冗杂的客套话，倒也没叫人觉出不同来。
她容貌美丽，天然就使得旁人对其多了宽容，这几年来又要多同魏国王公贵族交结，倒使陈香云练出了一副好口才来，又有这天子之女、金枝玉叶的身份衬托着，原本七分也变作十分，哄得几人都欢欢喜喜地离去了。
军队拔营的速度更快，显然是已经打点好了。精锐分做两队，一队朝前探路，一队殿后，陈香云的车架行在中军，平安也和她一道。
按照往日的惯例，赵明闻是不大愿意龟缩在逼仄的车厢里的，她多同几个擅骑射的侍女们一道，骑马随行在车銮的旁边。但是今日，车队往外行了大半日后，赵明闻却出乎意料的钻进马车之中。
陈香云正拍着平安的背，见她进来，手不由地顿了一下，却也不过毫秒之间，很快恢复了平常。
“今天是怎么了？到真是稀奇，你不去骑你的马，到这里来跟我挤什么挤？”陈香云先道。
平安迷迷糊糊地睡着，到这里也醒了过来，伸手要到赵明闻怀里去。赵明闻笑着将她搂到怀里，取了自己挡风用的厚斗篷给平安裹上。
平安在赵明闻怀里钻来钻去，像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热乎乎地贴在她的胳膊上，一会，又睡了过去。
赵明闻却并不答话，她往窗外望了一眼，那里的帘子已经被放下，遮盖了视线，也阻挡了外面的人投来的目光。
“阿姊没有要同我说的话吗？”赵明闻温声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又能有什么话同你说？若是路上没趣，咱们说说便罢，那有棋子，手谈一局如何？你这么问，倒像那平安瞧见慧娘背着她吃点心似的，真真可怜可爱。”陈香云避而不谈。
然而比她话更快的是赵明闻的刀，电光火石间已然出鞘，抵在了陈香云的脖颈上。
“你这是做什么？”陈香云并没有动怒，只是无奈地望着赵明闻，叹气道。
“停车——”赵明闻的目光凛然，她却转而向车外朗声道。
“走了这么会，日头又那般烈，便叫他们都去歇一歇罢，我记着方才已经寻到了河，就在不远处，叫他们也把水囊灌满。一刻之后再动身罢。”赵明闻道。
见外头人应了，她复才转过脸来，望向陈香云，再次问道：“阿姊没有要同我说的话吗？”
陈香云沉默了一会，苦笑着推开了刀刃，赵明闻就势收起。只听陈香云摇头道：“你又何必刨根问底呢？”
她顿了顿，还是说道：“今早送来的急报。”
陈香云抬眼看着赵明闻，一字一顿地说道：“山陵崩。”
第90章
“难怪。”赵明闻的神情平静, 她了然地说道，“也唯有这样的事情，才能叫你这么苦心积虑的瞒着我了。”
“我阿翁……”
她顿了顿, 旋即苦笑一声, 话语中也带上了涩然：“我知道他的性子, 朝中事情远比想象的更棘手, 天子不会坐视不理, 后人不成, 少不得寻个能干忠心的管家，只是理的却不是家产, 而是这天下。陛下倒底是还想做个圣明君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