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在凉风下吹了好一会,手也变得冰凉,赵明彰忍不住反握赵明闻的手,顿了顿,还是没有松开。
一会,直等赵明闻轻声问道:“现在好些了吗?”赵明彰才慌乱地将手收了回来。
“好了。”良久,他才低声应道。
酒的后劲慢慢上来了,此时赵明闻似乎已经睡着了。赵明彰迟疑了一会,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没做其他动作,只替她重裹紧了斗篷,抱起赵明闻重回到房中。
一夜安眠。
第89章
赵安时送了一封信到相山来, 却没有给解明远或是赵明闻,反而指名道姓的交给了陈香云。信使来的十分隐蔽,倘若不是持符牌入见, 又怀有赵安时的信物, 他的到来, 几乎没有使任何人发觉。一入营中, 他便先行赶赴了解明远的帐内, 再由解明远引见, 来到了陈香云的面前。
此时天际才有鱼肚白,夜里下过一场雨, 尤且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树叶上雨滴坠在尖端,摇摇欲坠,但尚未落下。坑洼不平的地上,已经积起了几片水泽。
陈香云彼时未起, 昨夜雷声大震, 平安梦魇, 睡的并不安稳。她挂念着女孩,彻夜地哄着,直到深夜, 方才勉强能合眼。
听到消息,陈香云也不敢多耽搁,急去更衣洗漱梳妆, 作男装打扮, 待到衣饰整齐,方才来到前室内等待信使的到来。
来人自称吴晋才, 家自新安郡, 已是中年, 鬓发也已经花白,精神却很好,身材魁梧,步伐矫健,面色黝黑,神采奕奕。叫人瞧着很是可亲,但如此鲜明的特征,却能不叫人记住,过眼即忘。
陈香云也并不与其多言,接过信来,一面不经意地扫过上头的暗记。解明远很识时务,已经避让了出去,屋内便只留下两人。慧娘提防着吴晋才暴起伤人,虽然垂首退到了帷后,手却已经握紧了腰侧的匕首。
信上不过寥寥几语,陈香云匆匆看过一遍,便放下了,向吴晋才点头道:“此事我已知道,还请吴公稍候。”
言罢,她自取了纸笔,草草书就,又细看了一遍,见并无疏漏,便三折放入信封中,重新封固,略做记号,递给了吴晋才。先前取出的信,便随手塞进了惜字炉中烧了。
“我即刻便走,还请公主放心。”吴晋才允诺道。
“慧娘,送一送吴公。”陈香云吩咐道。
慧娘先应了“是”,旋即向吴晋才躬一躬身,说道:“将军请。”
等二人出了营帐走远,陈香云立时变色,急急追问解明远道:“这位吴晋才是个什么人,可信吗?今日过来时有谁见过?”
解明远略一思忖,旋即道:“这是赵公身边十分得用的人,从我父亲那会便随在军中,只是不知为什么一直不得授官。他本人似乎也没这个念头,老侯爷几次上书,都被拦下了。他擅夜行潜入,几次出征都有功劳,然而并未娶妻,至今孤身一人。早间醒来的人不多,他是直找到了我,旁的并不曾望见。”
陈香云的神情严肃,她冷声道:“不管如何,你得回去再犁一遍。除了你之外,无论是谁瞧见了他,不论身份,就地格杀。此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你应当懂得。”
解明远拱手应道:“唯。”
他已经反应过来,此事势必关乎重大,却并不探听,稍一思量,随后问道:“那营中?我这就去点人,即刻进行收整,午间便能出发返回居留。”
陈香云朝他投去了赞许的目光:“好在一干事情已经交割清楚,本打算是后二日再缓缓启程,这会却也不能了。我一会便去许夫人处道别,你便不用去了,纠葛太多易生疏漏。”
“明闻呢?她在哪?”陈香云忽然想起了赵明闻,皱眉问道。
解明远了悟道:“吴先生并未走远,若是现在命人追上,宛珠还来得及给赵老侯爷捎个信。公主觉着呢?”
陈香云用指节轻轻敲击着面前的几案,她却蹙起了眉,在片刻的沉默后打断道:“不——”
陈香云微微一顿,那种她惯来带着的,一成不变的冷淡中,似乎积聚起一片浓重的阴翳。
“瞒下所有消息,无论多久,尽力隐瞒。”她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重新命令道。
如今的局势正是艰难之时,任凭谁也无法否认。然而,即使延昌帝已经当朝主政十多年,甚至以赵安时为首的武勋也作为抵抗外敌,左右政局的中坚力量活跃在幕前。但仍不为世代清流的氏族接受,在矛盾日益激发的景况下,两者间只能勉力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局势多变,陈香云无法预估自己即将面临的处境到底多么困难,但她清楚地明白,这绝不会是一条坦途。哪怕在乱世得以苟活,作为在异族生活的“异类”而引来的异样眼光和背后议论,无疑都会带去人们难以承受的重压和恶意,促使她们真正成为彻底的外人,孤立在群体之外,又或是彻底抛弃自己的故国,从此再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