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时候男孩才意识到自己背在身后,已经被指甲深深掐陷进的双手上的痛感。他迟疑地盯着地面,感到一阵眩晕,五脏六腑翻山倒海般涌动着,胃里一阵翻涌,迟来的混沌感笼上脑海。
脚步声逐渐远去,另一个人试图触碰男孩,想要再安慰一番。
“哎、哎!叫你呢。”
男孩却把自己挪到墙面折叠的暗角里,刚才的克制和隐忍都在瞬间消失,恐惧,惊疑和痛苦取而代之地放大着。一片茫然的脑海则逐渐被嗡鸣声缠绕,他俯下身,用力闭紧眼睛,如野兽般的哀鸣破碎着从齿缝间挤出。
“阿娘,阿娘!”男孩无措地呼唤道。
然而一切事情并不因个人的意志而改变,一息之内,万物不存,所有都换了模样。
天空是赤红色的。
大地也是赤红色的。
举目可见的一切都被染成了昭示不祥的血红,就连吸入鼻腔的空气也被带上铁锈味,浑浊而沉重。记忆纷乱地出现,占据了视线的猩红逐渐蔓延,仿佛要挤占整个世界般,翻滚地蔓延到眼前。
男孩感到无措不安,惊乱下转身便要向后逃去,他扔下手中的武器,结结巴巴地大喊道:“不要过来,别过来啊,不要靠近我。”
有人迅速地填补了他的位置,手中的长矛刺出,和血肉摩擦成了闷响,来人拽回了男孩,将他牢牢地钳制在了原地,一面警惕地打量着着四周,一面大声斥责道:“站回去,快点,做好你要做的,不然,咱们都得死!”
男孩疯狂地呕吐了起来,但他仍是再次拾起了武器,又有一队人顺着上来了,他闭起眼睛,疯狂地向前斜刺横拉。
在他挥出的风声中,有人被刺中,倒了下去,砸到身下的空地,发出一阵闷响。
男孩欣喜若狂地睁开眼睛,然而一声闷响,他随即栽倒在地,血液顺着伤口开始蔓延。他软软地瘫倒,不一会便失去了鼻息。
第62章
相山城四方地势错综复杂, 又有梁人并外蕃杂居,平日里多有相交,因此更难辨别。吐蕃并党项两军更是有意遮掩, 分路行动, 一直到了相山城外, 方才汇集起来, 便打的人措手不及。
许绮男着实无奈, 相山城中畜养的兵丁并不顶用, 大多只占一个名头,在豪绅氏族的威势上战战兢兢, 早已荒废许久。又有历任主官从中谋利,吃空饷几乎已经被完全划分成了他们的俸禄之一,想要练兵便越发艰难起来。
而吐蕃和党项却截然不同了,党项善骑射, 却对攻城颇为苦手, 而吐蕃有好工匠, 又懂机械,两方联合,更是锐不可当。
许绮男并没有抱着什么遥不可及的幻想, 她清楚地明白此时的相山城并没有一战之力,甚至果断放弃了一部分的累赘,转而将目光回到了主要的防守之上。
她希望能够给成见今争取出更多的时间, 在援军到达前相山城不能失守, 它将作为支点顶在两方交界的最前端。
一旦相山城被攻破,敌军将会长驱直入, 那么西部逐渐失控, 蚕吞直达京中。而京中精锐早因先前一战损失良多, 內帑空虚,战力不知还剩几何,倘若倾尽来攻,便也阻挡不了几时,则大梁危矣。
七月二十一日,吐蕃、党项来犯,围相山,久之,无援,县丞成云先疾病,不堪部分,众甚危惧,妻许氏率部退守相山,戍卫都中。
许绮男登上城墙再次远望,城外也同样垒砌起一座土山,正有人试图登上,探望景象,她细细地又扫了一眼,不由叹道:“县中水利尽废,护城河被填了,城里仅有的那几口井供应不了那么多人,该准备人手再挖了。只要今日城攻不下来,此后便就坚守了,一日一日士气衰落下去,能用的兵丁死光了,这时他们才会再攻,那便是生死一役了。”
潘守益忍不住道:“不至如此罢,况且女公子已去求援,只要力保城门不失,又何必如此多虑呢?”
许绮男摇一摇头,她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慢慢说道:“吐蕃和党项如此一反常态,本就奇怪,更加上两方居然联手,就不得不叫人细想了——要么是国中出现了矛盾,需要对外扩张转移视线,要么就是受了旁人挑拨,许下了利益。你觉得,是哪一条?”
“相山城难攻,群山迭起,不是他们惯来喜欢作战的地方。何况又有几郡从旁想护,镇北侯坐镇居留,魏人与大梁正交好,通市的热闹都传到咱们耳朵里了,难道还肯为吐蕃和党项做苦力?无论他们选择从哪里突破,面对的都是无穷的困境,但他们还是去做了。”
“这说明什么?”许绮男顿了顿,叹了口气。
潘守益却接过话继续道:“说明这背后藏着更多的东西,逼着他们,也诱惑他们去做。无论吐蕃和党项怎么选,也一定要将此地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