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守益旋即皱眉道:“如此说来便更要防了,就怕他们狗急跳墙,便是损害自身也要不计代价地拿下,那么咱们便更没有转圜的机会了。”
“今夜着实是场苦战啊。”她不由叹道。
“叫人仔细巡查,别叫之前混进来的人趁乱某事,水井粮仓要紧处更要多查、多问、多看,别落下一点东西来,下毒放火的那些事不用提醒你们自己也得明白。德邻,你同几位先生商量着去做罢。”许绮男吩咐道。
是夜,甘旦白及和拓跋德辉在帐中设宴,犒赏军中士官,席上大作歌舞,拓跋德辉命人取酒器至席上,却是梁将头骨所制,着实骇人。
甘旦白及和拓跋德辉各自持刀相对而立,划破手臂,让鲜血顺着手滴到头骨中盛放的酒里,两边交融直到血色一片,这时才命人上来包扎。血酒便各各分敬给众人,作为盟誓的见证。
相山城中众人却并未闲着,许绮男先行部下铁蒺藜,木菱角,或掩或遮地散落在最外围,又间隔挖出陷马坑和陷阱,其中部下利器,用竹或木磨成的锐利小片,又于其中列下拒马桩作为遮挡,其后则是深挖的护城壕和牛马墙。这是城墙前的最后防线。
次日,天色微亮,吐蕃、党项两军便已进攻,此时正是守卫们最疲乏的时候,夜盲的症状更使他们难以辨别。被俘虏的百姓们被驱赶着向前,偶尔泄出的哭泣声引起了疑心。
士兵眯眼相望,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急忙敲响了敌袭的警钟。
众人汇集起来,严阵以待,紧张准备着。
百姓们不断向前,士兵们则在一旁严密地监视着他们,直到抵到护城河的边缘,打头的人才猛然醒转想要停下。但士兵们的鞭声不断,前头的人虽然停下了脚步,但后头的人还是恍惚不知,又因为惧怕越发推挤起来,很快当先的人便再也支撑不住,跌倒进了水中。
冰凉的河水没过口鼻,呛到了鼻腔之中,他们挣扎想要伸出头来,但跟在身后的那些人也同样被推攮了进来,压倒身体上,再次没入水中。
阵后的吐蕃军队中,阵列分开,其中推出了几具庞然大物,工匠们左右奔跑查看,最终将它们固定在了城外的不远处。
吐蕃人擅用“乌朵”,便是旧时所说的抛石兜、抛石索,常用于牧民驱赶不听话的牲畜。乌朵由一条长的毛线拧成,正中央劈开一道两寸长的小口,再用鞣制好的皮料嵌合缝住四面,形成一个深陷的兜子。
其中绳子的一头缝有小环,另一头则空置,使用时将无名指插入其中,将无环的一头握在手中,又取石子放在小兜之中,用力甩动成圆形,到力劲向打击目标松开手中握住的绳子,石头便借力飞了出去。
这机械也借用了这个惯常的工具,唤作“抛楼”,也叫抛石机,下面添设轮子,方便挪动,也可拆卸,极为方便。外部是像楼梯一样的木架,中间则是一道长木杆,一头盛放大石块,一头则结有数十条绳索。听到命令时众人齐力猛拉,便将石块投掷出去。
相山城其余三面都极其峭跋,只有正对迎敌的这一面略显平坦,许绮男便将主要的人手都汇集到了这一处。
骑兵们踏着人填平的河道踏了过去,一路毁坏拒马,又填平陷马坑,被逼迫前来的百姓们面上俱有悲色,却不得不依令施行。
士兵们站在射程以外,被俘虏的百姓们则被迫向前,偶尔被刺穿身体陷入陷阱当中,不等医治便已经被后来者用土掩埋。剩下得以幸免的人群则疯一样地向前,他们扑到城门之下,挨挨挤挤地试图进去。
“开门啊,快开门啊,我们都是城中百姓,我们都是大梁子民!”
“快让我进去啊!”
“阿虎,是我呀,你能认出我来,快让我进去罢,快让我进去。”
城下已是一片哭声,城中也是悲戚声不断,许绮男注视着他们,下定了决心,冷然喝道:“放滚木礌石!”
众人闻言不由愕然惊呼。
“夫人!”
“这,百姓还在下头,怎么能动手呢?”
“敌军未至,便是放他们进来又如何呢?!”
许绮男冷冷地望着他们,再次重复道:“我说,放滚木礌石!”
潘守益呵斥道:“城门一开,又怎能关上?百姓们蜂拥而入,一旦踩踏,后头人堆堆挤挤,又如何清出?便是没有踩踏,敌军且在那里看着呢,自己合该好好想想,冲至城下时你们要如何收场?”
“便是为这点可笑的善心吗?”潘守益哼笑道,“都中百千万人都在咱们身后!”
几人垂首不语,其中一人忍不住还是叹道:“可惜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