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潇估计这幕场景正是余婉宁死前所经历的,她正照着她的意念体验这深切的痛苦。
祠堂再度人满为患,乡贤们也未缺席,听完案情,村长踌躇着对黄源誉说:“黄太太对太平村有大贡献,大概并不是存心犯错,你和族人商量商量,看能不能饶她一回。”
他肯定不是真心求情,吃了黄源誉一通大道理立刻闭嘴。
又有人发表见解:“老话说抓奸在床才算通奸,她不承认我们也不能强行治罪啊,还得照老规矩处置。”
看似公允的话暗藏歹心。
褚潇见黄源誉眼神变得更恶毒了,又听周围人兴冲冲议论。
“这是要用石刑呀。”
“好多年没见过这场面了,没想到让她赶上了。”
“何必呢,老实承认也不用遭那罪呀。”
…………
旧时私刑泛滥,农村流行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残忍刑罚。
褚潇曾在“蛾摩拉”看过相关的介绍帖,知道所谓石刑是将一些没有犯罪证据的嫌疑人捆绑固定,由全村人轮流扔石头击打,如果受刑人当场伤亡证明其罪有应得,打不中或不受伤才是无辜的。
原理跟中世纪的巫女审判一致,都是利用迷信残害人命。
黄源誉抬起拐杖指着她,阴狠中夹杂兴致。
“余婉宁,你若真的清白,就求上天来替你作证吧。”
祠堂前的空地很快竖起一根木柱,拇指粗的麻绳密密匝匝缠了十几圈,将褚潇和柱子牢牢绑定。
第一批投石者是村里七岁以上十岁以下的男童,以宗教眼光看他们天真无邪,最能检验上天的旨意。
孩子们由大人教授站在十余米外拿起碎石子投掷褚潇。
一个孩子有些犹豫,问不远处的父亲:“黄太太给你和娘治过病,为什么拿石头丢她呀?”
父亲虎脸呵斥:“大人叫你丢就丢,不许废话!”
孩子明显不愿意,迟疑着出手,鹅卵石飞行四五米就落了地。
他爹立时冲上来狠命扇出一巴掌,带着恐惧咒骂:“起反骨的东西,你这是成心给家里惹祸啊!”
封建时代的农村人最守羊群效应,大是大非上搞特殊很容易犯众怒。
孩子大哭不止,其余男童吸取教训,认真瞄准褚潇扔石头。
他们力气小,大多失了准头,少数几枚打中目标,造成的疼痛也有限。
后面换上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少年,伤害性大幅提高,十有七八准确命中,还颗颗到肉,打得人生疼。
褚潇尚能忍耐,想再观望一会儿,右额角冷不防挨了下重击,带锐角的碎石块似铁锤打破头皮,血一下子流进她的右眼眶。
她脑袋发昏,差点晕过去,用左眼搜寻凶手。
是那个叫吴阿毛的少年。
只见他炯炯有神地和她对视,不仅不难受,还难掩快意,与前天初见时恭顺的面貌判若两人。
他怎么突然这么恨余婉宁?就因为我前天问他奶奶索取医药费?
褚潇再观察热闹的人堆,将眼前景象移植到节日庆典也不违和,喜乐成群连片,只散落着星星点点的麻木。
真正善良懂得感恩的人不会来观看行刑,在场大多数人都真心盼望她死去,这样他们白天所得的钱财方能落袋为安。
黄家人则抱怨她擅自将部分家产散给外人,白捡的果子落了一半就看作损失,因此恨意滔天。
禽兽都不会伤害养护它的人,也不会不知饱足的捕猎,“大恩若仇”、“贪得无厌”的现象只出现在人类社会。
褚潇不想就此丧命,赶在新一轮击打前大声呼喊:“我有话跟族长说!”
黄源誉正等她求饶,堂皇地慢慢踱过来,得意微笑:“余婉宁,你是不是想求我给你个痛快?”
褚潇回以冷笑,悄声引逗:“族长,你不想要黄家的宝藏了?”
第四十七章
探查宝藏下落正是黄源誉带人捉奸的主要目的, 原想彻底折磨余婉宁一番再行逼问,顺便给黄二郎出口气。见她自个儿受不住主动露了口风,不禁欣喜难耐, 忙压嗓承诺:“你老实交代我就饶你一命。”
这把又赌对了, 褚潇面上毫无乞怜神色, 以强硬语气谈判:“这儿说不合适, 你让他们先放了我。”
要让虚拟的筹码显得真实可靠就绝不能露怯。
黄源誉料她插翅难飞, 转身知会众人:“她说她愿意招供了, 这事太损我们黄家的声誉, 请乡亲们给个面子先散了,等到事情有了结果,我自会通告大家。”
村民们不好干涉他的家务事, 在黄家人催促驱赶下悻悻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