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眼神一阵躲闪,随即又梗着老树皮似的脖颈往前横,“就几块钱,急着投胎啊你。”
“哎?老太太,你怎么骂人啊。”司机跑单多年,还是头回见这么不讲理的,“我这打表计价79呢!是几块钱么?就算你儿子是人民警察,坐车那也得给钱。”
“呵呵~”
司机话刚说完,一阵如沐春风的轻笑传到耳边,视线往左偏就瞧见穿着玄黑禅服,眉目如画的少年人,以及撑伞站在他身后的大块头。
“师傅。”少年人温声开口,葱白的手斜指向身后警局。
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太太跟着转身,看到云辞,混浊的眼睛陡然发亮,没等司机拦住人,拄拐两步过去,一点不客气,“云辞,你来得正好,赶紧帮我把车钱付了。”
云辞眉头微挑,发现司机师傅正用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淡淡撇开眼,“这位老太太,我可没有你这么老的妈,别看到谁都觉得是自己当大老板的儿子,您儿子,在里头呢。”
“你怎么跟奶奶说话呢!”拐杖又在砰砰往地上杵。
“奶奶?”云辞微抬下巴,垂眼俯视,“老太太认错人了吧,我祖母早多少年前就仙逝了。”
“你!”
“看来这位老人家不仅坐车耍赖不给钱,还喜欢碰瓷啊。”
逮谁讹谁是吧。
司机师傅赶紧去警卫室叫人。
云辞抬手将鬓发勾到耳后,趁机侧着头悄声说:“跟你那好儿子作伴去吧。”
“你这个黑心肠的丧门星!”
宋老太太气得脸通红,举起拐杖就要打,没等落下就被赶来的警卫员拦住,将她往警局里送。
挣扎间,老太太再看过去,正逢云辞居高临下地扫过来。
本就相似的长相,这一刻像是让她回到二十三年前,儿子和云家大小姐刚结婚的时候。
明明儿子给她买了一身从上到下足有两万块的行头,但在云家大小姐,她的儿媳面前,依旧卑微地像个下等人。
更别说使唤她给自己做顿饭、洗次脚。
她明明是婆婆啊,竟被儿媳压制死死的,这要是说出去,她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一幕幕她身为婆婆却在儿媳面前伏低做小的画面蹦出来,老太太突然就跟得了失心疯,冲着云辞大骂:
“你这个短命鬼!都死这么久了还出来干什么!”
“你是短命鬼,那个杂种也是个短命的!”
“等你们都死光了,钱就统统是我儿子,我宝贝孙子的!”
“我,我,我呸!千人骑万人睡的臭婊子装什么清高。”
……
云岚那张脸瞬间放大。
粉白的指尖距离老太婆脖子不到一指头距离,被人握住。
瞧见大门外有人闹事,又出来两名警察将疯老太婆带进去,一路都还能听见她骂骂咧咧。
焉岐将人扣进怀里,手臂横过他的后脑捂住耳朵。
云辞揪着他衣领,委屈地像打架输了告家长的孩子,“她骂我妈!”
“等她从警局出来,我就让人弄到精神病院去,你放心,那里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云辞没再说话,回到云家就去了佛堂。
从东侧柜架内小心取出母亲遗照,抱着看了很久,焉岐在外面劝了许久都没用,直到沈管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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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自宋仁轩被捕后,香就没断过,每日都由云辞亲自点上,身上也都沾满了浓郁的檀香。
沈管家进去后,先上香对着云老爷子牌位拜三拜,仰头望着法相森严的佛像,淡淡出声:“你母亲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云辞依旧抱着遗照跪在蒲团上不言不语。
“你祖父可能不知,你母亲其实谁都没瞧上。”沈管家年轻时就在云家工作,对云家事比云辞还要了解,“她大概也不是很喜欢你父亲,只是云家需要一个孩子。”
听到这个,云辞眼皮微动了一下,哑声问:“母亲也不喜欢我么。”
“那倒未必。”云岚生完就大出血,甚至连孩子都没看上一眼就死了,但是,“大小姐没怀孕前一心扑在工作上,孕后倒是收敛不少,那时候还曾让我找各种音乐来做胎教。”
沈管家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虽说云家需要一个孩子,但大小姐是期待少爷出生的。”
佛堂里放着云辞母亲生前遗物,有一格是织了一半的小毛线衫和一顶完整的虎头帽。
云辞抚摸着,透过这些遗物像是看到,母亲挺着肚子手织毛线衫,织会儿拿起来看看又继续往下织。
幼时总以为是自己害死了母亲,父亲才因此不喜欢甚至恨他。